第21章 太子殿下,痛失所爱21(1 / 2)

谢尘钰的冷笑还回荡在耳边。

气氛霎时凝重。

“咳咳咳……”季念昭心火过旺,抬手指着他,一句话未说出口,先扶着沈期的肩猛喘一气,胸口像被人打了拳,闷得险些栽倒在地。

沈期掏出白驹扇,指尖一掸,扇底便起了风,掀得在场众人东倒西歪。

他要对付的不只谢尘钰,更多是追着修士啃的邪尸,这风凝成骤雨般小刺,飕地疾掠过人群中孔隙。

谢余立在庙前墙檐上,同样暗沉地俯瞰着缭乱的场面。

檐墙之下,血迹纵横,如同盛满浴火红莲的修罗场。聚散离合的人群或辱骂或悲叫,蝼蚁攀爬着,企图找到一处庇护所,但皆无用,一如那年他跪在人群中上,被人轻轻一掐就能掐死。

满脑子血浆的邪尸虽蠢钝,并非束手任人砍,夺了刀剑,两兵相接,接住剑的修士只觉整条臂都震得麻酥,稳住心神,死物却招招更阴狠。

江拂西一把跳上墙檐,撞入谢余怀中,脑中嗡嗡作响,逮着一个是一个:“谢爱卿,这下可闯了大祸!”

江拂西身量生得比谢余高大得多,他抱着的人偏生又有几分女相,旁人却没心思顾及这样滑稽的场面。谢余颤了颤他那鸦羽般的眉睫,眸里深邃,摸上腰间佩剑。

他轻推开压在头顶的江拂西,甩了袖,借着沈期掀起的狂风,细密的小针如梨花带雨,却无可抵挡。

青袍未被翻滚的黑与红沾染,他翻身下墙,如矫捷的飞燕急掠进众人间。只留下一句话,轻飘飘在风中,灌进江拂西耳朵里:“陛下,唤无邪。”

谢余手中的那柄银剑修长,铮铮镀鸣,合着针雨缠倒大片邪尸,若细看竟是一把女修用的长剑,但因使得力度恰好又极其迅速,如同杨柳藤条抽开了去,森森寒意游走,剑锋挑过的地方全结了冰霜。

他耍剑并不使蛮力,一眼就瞧出敌方的破绽,专挑软肋去,趁虚一击取胜,惊鸿过影,人刚落地,沿途就倒下大片。

阮执领了北魏麾下修士和姜容携力帮衬,双臂几乎酸软,砍杀出一条尸体横陈的小径。

“诸位,我已开出通路,请速从此处撤离,剩下的邪尸交给北魏亲部。”

谢余用内力将这声罩住了整片战场的上空。

逐渐乏力的众人总算露出欣喜的颜色,忙不迭往那处奔赴。尸潮和人潮相撞,白衣黑袍揉在一处,剑光掠过,有人折在半路,遍地哀嚎。那些好不容易一路杀到外围的修士,亦战战兢兢地举起剑,勉强对准再次涌来的一波。

“哪来的那么多尸?”

“这座城里可没那么多的人!”

青城岭的修士擅长造器,剑法武力都不算精通,躲在人群中央,得空去看那些纷杂的地面。面色凝重,冲四周的人扬声道:“看地上,全是沙。沙砾泛赤红,依据色泽,恐怕!”

恐怕来自长川!

众人顿时被一团击溃,哪管手上砍的什么,互相大声怀疑质问:“长川!那些玩意儿从骨窟里爬出来了!不是说封印至少还能撑个十几年吗?”

“完了!全完了。恐怕我们今日都得葬在此处。”

“废话休说,拼死杀出去。”

不孤山门倾颓多年,门内不剩长辈。派出的小弟子们走在队伍最末尾,忽被戚宁安阻挡在前路,凶尸扬起利爪,甩下手中断头颅,寸寸逼近。

弟子们颤抖执剑,慌忙四顾,但四下众人连护住自己的门生都有心无力,无人有多余闲情注意到这方险况。

弟子抹了把泪,殊死一搏,冲远处的季念昭大喊:“明昆师叔,救命啊!”

季念昭顾不得多想,微一动身,隔空用小刃刺穿凶尸肩膀,将其钉在树桩上,堪堪挡住。

捂嘴咳两声,甩干掌心血珠。

姜容掐住一只飞来的羽箭,笑容蓦地消失了。他蹙着眉头迟缓一下:“谢尘钰,你要在此地动手?”

谢尘钰目里却容不下除季念昭外任何人,那墨绿的瞳仁鎏着金,眼底的光芒愈来愈大,越来越激荡。他握住那把花雕大弓,一弦搭九矢,手扣得绷紧,眼尾也高吊得局促。

剑拔弩张。

“季洱,随我走。”谢尘钰眉宇笼罩在极其阴沉的暗影中,固执地凝视他。

季念昭头疼欲裂,但还是虚喘几口气,镇定回他:“太子殿下,请回吧。沈期,我看到这张故人脸就想起不好的往事,哎呦,帮我把他撵走。”

谢尘钰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去,却气得笑出了声:“季洱,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季念昭稍微驻足,扭头又哇啦啦狂喷一口血,抹着嘴角骂道:“你那忘恩负义的师尊要死了,还不满意?”

谢尘钰浑身战栗。

“你在说什么胡话!随我走,你身上顽疾虽难以根治,好生休养未必无法压制。”

电光火石间,白驹扇和折花刹那刺出,变幻繁复,只闻刺啦,谢尘钰衣领的袍子豁口,露出颈间玉坠子。

谢尘钰攥过玉坠在手心,悲怒交集,横剑格挡,手腾出刹那就脱了力,九矢流星般直冲这些人要害而去。

沈期哗啦拆着箭:“师尊叫你滚,聋吗?”

残断的箭矢七零八落地插在满地血泥里。

他们都闭嘴不说,谢尘钰胡思乱想,不知想到了哪层,面色阴沉戾气氤氲,讥笑道:“寻死?为了摆脱我,你连命都不要了?季洱你有什么资格死,下了冥府只怕南朝的亡民也不愿饶恕你。”

季念昭倏感不对劲,他震惊地望着谢尘钰的眼,那眼里邪气四溢。谢尘钰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哪怕是仇人,也不会在这种关头阻拦众人逃生,除非……

血气夹着风沙在空里席卷。

季念昭眼里进沙,揉下两滴泪,顿时明白过来。他吐纳口气,尝试调动体内那道封印整个长川骨窟的生死阵,熟悉的邪气在肺腑内外此消彼长地交织。

那片万人亡坟地所封印的不只有冤魂白骨,还有太子殿下一半的魂魄。

封印瓦解。

恶魄归体。

沾染了几十万亡魂的恨意。

背负了一国子民的绝望。

季念昭张了口,想规劝谢尘钰镇静下来。

“殿下,深呼吸,压住心神,不要中了旁人的计!”季念昭几乎是吼出来的声,恛惶无措想制止他。那脱口而出的哀恸令沈期姜容听了都心中震颤,可谢尘钰毫不为所动。

谢尘钰双目赤红,早已分不清虚假真实,眼前风沙弥漫,熟悉的邪气旋风徘徊在空里。他口里念着的词,或许不是现在想说的,但在当年那样的绝境里,谢尘钰只能像发了疯一样,无助朝周遭的一切嘶哑怒吼。

“你所谓的抱负大义,就是不顾家国血恨,一意孤行,自以为是。你凭什么认为一死了之就可以还清对我的亏欠……你知道这些年我经历了什么吗?”

“整座城的人都死了,我的母后,臣下,于我有恩的人,他们只救出了我一个。过去好多年间,我如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恐惧任何人看见这张脸。不明白苟且偷生的意义,好多次,我将匕首搁在自己颈间,想着扎下去算了,我不想再留在这污秽肮脏的尘世。他们审判我,让我跪在九重塔的正中央,不杀我,却扇我耳光,啐我口水,什么尊严?没有尊严,连猪狗都不如。”

谢尘钰露出一个自暴自弃,堪称嚣张的笑,这笑如同利刃,分明将他的心血淋淋地刨了出来,却仿佛刺进季念昭的胸膛。

沈期瞳孔刹那骤缩,咬牙沉默不语。

姜容亦流露出难堪悲伤的情绪,送招的手颤抖难稳。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