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历史161(1 / 2)

阿尔芒记得那个人的脸,他们在罗兰的病房里曾见过一面。这正是那位体型壮硕的神父。之前坐在病房的一隅时,他那强壮如牛的身躯并没有被凸显出来,而如今他只是站在街道上,就像是一颗高大的橡树,足以阻碍两个人并排行走的通路。他的身上依然穿着和那时一样的黑袍,一枚银光闪闪的十字架吊在披肩中央。干净利落的银灰色短发和平坦的宽额头下方,是一双和以赛亚一样沉静的眼睛,那是教士的眼睛。

“您可以叫我里卡多。不知您是否记得,我们不久前曾见过面。”

“我见过你。”阿尔芒扫视着眼前的男人,“但你是谁?”

“在下是圣母院堂区的本堂神甫。在高蒂尔大主教因伤离岗期间,由我来暂时代行大主教的职责。”

圣母院距离这里不算近,阿尔芒探头向他的身后张望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有随从跟在他的身后。

“你找我有事?”

“有件事要与猎犬先生商谈,不知能否赏光?”

久违地听到自己的代号,阿尔芒微微眯起了眼睛,却又很快重新归于放松。高蒂尔知道他的身份,如今那位大主教的继任者自然也会知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现在打算回圣雅克教堂,在那里谈吗?”

“如果方便的话,最好在圣母院。”

神父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阿尔芒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请求含义。尽管只有一河之隔,但圣雅克教堂是伊柯丽斯在光明城的联络点,圣母院则是光明城本地教区的核心。平日里,这点细微的差别根本不会对两座教堂的本职工作造成任何影响。可如果要深究的话,共和国的独立教会终究没有完全被伊柯丽斯所掌控。

“我明白了。”阿尔芒点了点头,“但如果待得太久,以赛亚可能会到处找我。”

“使者那边我会派人前去说明。”神父侧过身,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的车子在这条路后面,请随我来。”

一路上神父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和阿尔芒一起坐在后排,却全程紧闭着双眼,嘴唇微动,像是在祈祷。阿尔芒猜不透对方特意前来找自己商谈的含义,凡妮莎的失踪所带来的焦躁感又不断地灼烧着他的内心。他不想让自己对妹妹的承诺再次变成一句空话,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必须把凡妮莎给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在圣母院的一间休息室里,一名年轻助祭为面对面相坐的两人各自送上了一副热茶后便拉上门离开了。待到脚步声逐渐远去,神父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口。

“这次请您前来,主要是为了与您讨论大主教,也就是本人的神师,高蒂尔主教遇刺一事。”

阿尔芒的眉毛轻轻抖动了一下:“你大概是找错人了,这种事不应该与以赛亚好好谈谈吗?”

“我明白您的意思。以赛亚先生是伊柯丽斯的代理人,他的所有行动都必须展现伊柯丽斯教廷的意志。我无意冒犯,伊柯丽斯对于导致如今局面的一切内情谈不上多了解。正如以赛亚的预言——不是以赛亚先生,而是那位先知——所应验的那样,‘你们将听了又听,但绝不会领悟;你们将看了又看,但绝不会明白。这不是因为伊柯丽斯的大主教们愚钝,而是因为有名为时间与空间的雾霭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使其无法看清。”

“最好能说得简单明了一点,我并非你的牧羊。”

“失礼了。”神父低头表示了歉意,并用手指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接下来我尽量用简单的语言来描述这一切的真相。”

在墙上圣母像仁慈的目光之中,他用平缓,毫无生气的语调,慢慢讲述了一个被尘封在往日之中的故事。

这是在距今四十年前,在那场战争之中,当悲惨的失败已不可避免之时,所发生的更加悲惨的故事。

在皇帝向赫尔马的军靴低头投降,帝国政府迅速土崩瓦解之后,在光明城的一场声势浩大的革命中,第三共和国诞生了。然而新生的共和国无力阻挡敌人的铁蹄,赫尔马的皇帝在凡尔赛宫完成了加冕,共和国的政府却签下了割地赔款的耻辱条约。

可是,共和国政府的投降,并不能代表着加洛林的人民已经屈服。梯也尔在与赫尔马人谈判时,光明城的国民自卫军并没有放下武器。这些市民找来大炮和步枪,筑起街垒,把自己武装起来,时刻准备好与围困光明城的赫尔马军队斗争到底。

而这些不受控制的武装力量引发了共和国政府的担忧,他们派来军队,试图夺走大炮,解除国民自卫军的武装。在这个过程之中,双方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些摩擦。摩擦很快演变成了流血的斗争,在春天到来的时候,一场大规模的冲突似乎已经在所难免。

一开始没有人想要进行一场全面战争,但是政府军和国民军双方都态度强硬,不接受任何谈判的请求。为了避免更惨烈的流血事件发生,时任光明城大主教站了出来,他愿意作为一个中间人,对这场危机进行调解。

事实上那时候大主教已经被国民军所囚禁,但介于其身份,国民军并没有太过于严格地对待他。国民军的领导人同意让他成为信使,大主教回到凡尔赛与政府军进行交涉之后,又再度回到了被围困的光明城之中。第一轮谈判的结果无疑是令人失望的,双方都不愿做出任何妥协。但大主教仍没有放弃,他带着国民军的诉求第二次穿过防线,又重新回到城中。但这一次他返回国民军的控制区域之后,就再也没能出来。他被国民军关进了地牢,一个月后的一天,大主教和其他一些俘虏一起,被国民军当街枪决了。

这次处决是作为对政府军处决国民军俘虏的回应,在那之后,谈判的可能性彻底消失,怨恨的柴薪被完全点燃,双方陷入了不死不休的战斗之中。在赫尔马人的帮助下,政府军很快便摧毁了国民军的抵抗,包围并肃清了整座城市。他们搜索了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屋,将所有可能与国民军有所关联的人,包括妇女儿童在内,尽数处决。当然,对外宣称是:这些人都被恶魔所附身,或至少是在一定程度上被“邪恶力量”所污染,才会加入到这场不理智的“暴动”之中。

“最后,这场骚乱结束了,以多到足够将塞涅河染成一片深红的鲜血为代价。在那之后,共和国政府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就好像那从未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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