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真相大白,怒斩无邪43(1 / 2)

无邪佝偻着背,将土一铲一铲往下压。

“你说唤魂术法能唤回残缺的生人神魂吗?”无邪睁着漆黑的眼,直愣地瞪着面前的闻子君,那双眼却什么都没有装下。

闻子君勉强动了动唇:“无邪,唤魂是大忌,切不可犯!”话虽如此,这话说到最后,尾音却不自觉颤抖。

“她死了。”无邪似没有听见闻子君的斥责,还在重复喃语继续。

“闻萧儿死了。”

“闻子君,你的妻子和女儿都死了!”无邪猛然抬头,与闻子君对视。

他的眼球充血,干涩红肿。

没有泪。

“因为你。“无邪低声补上最后一句,继续填平土坑。

“无邪,金谷镇民并非故意。此事这个结果,我们皆有过错。”闻子君眼里也布满血丝,语调强压冷静。

他可以对无邪修习邪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无法容忍他仅因个人爱恨杀害百人。

无邪尚未及冠,今日能替昙娘复仇毫不犹豫地下杀手,日后呢?没有任何人再约束他,是不是就会步入歧途,生杀全凭喜乐。

他会成为比洪水和瘟疫还要可怕的祸根。

闻子君自嘲地看向洁白无暇的掌心。

掌心湿乎乎,黏稠的血液似乎在流淌。无邪懂什么呢?这孩子毕竟是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

是啊。

错从始至终都在他,不在无邪。

这件事从头到尾全怪他一人。

但再来一次,他会狠下心无视那些饥疾交加的流民吗?甚至守在北魏京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心当他的富家郎,夫妻和睦,子女绕膝。

他会吗?

闻子君恍惚握着剑,无法回答自己。

无邪甩下铁锹,缓缓抽出佩剑,指向闻子君。

“无邪,他们并非有意。”闻子君的语气满是疲累。

“这些村民被鬼魔缠绕多年,他们实在走投无路了。他们只是太饿了……太饿,以至于……”

闻子君艰难地卡住话头,惶然想,疯了。

“结果呢?”无邪笑出泪花,“母女二人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闻萧儿被一剑穿心,昙娘被村民一棍又一棍。皮开肉绽,生生丧命在棍棒之下。”

“夫人她——闻子君,你看到她们的下场了吗?”

他举起剑,剑尖扎入闻子君胸膛,微微下陷,闻子君没有抵抗。

无邪的手颤抖着。

剑摔落在地。

“这也会是你的下场。”

无邪用泥土沾染的脏手搓眼,手指在面颊拖开几道污渍,又被血泪冲开,混在一起。

他弯下腰,拾起剑,又放下好空出一只手来。无邪用那只满是伤痕的手去捡地上的石块,想给土里的人垒个坟。

手刚摸到草地,却一下被钉住,不能再动了。

说到底不过一具皮肉,剑刃冲着要害去,并未留情。

要下大雨了,耸动的引雷作响。

闻子君将剑柄握得更紧,出了神。

愈来愈浓厚的死亡气息随着雨珠落下。

无邪愣了愣,胸口起伏急剧喘息,指隙并得再紧,却总捂不住汩汩流出鲜红的血。

他摸了摸脑后,胸口,脖颈,那里皆有几处完全可夺人命的豁口。

无邪忽而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多了几道泪痕:“君先生,你是要杀了我吗?这处已经死了满地的人,也有好多的鬼再也入不了轮回。他们大概是不愿意跟我这样的人埋在一块。”

闻子君将剑又往下扎了几寸。

无邪一口血呕出,还在笑。

闻子君突然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没看清面前的青年。他不是弱者却习惯了隐忍,不是恶人却可以坦荡荡地杀害无辜者。

“你从哪里学来的控尸术?”闻子君猜过很多次,但又觉得没必要问出口。

无邪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唯一修习的机会就是孩童时期。一个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那时就掌握了能控制千百人的术法。

无邪抹了眼角的泪花,也不知是笑出来还是哭出来的。

“这些年我一直胆战心惊恐惧先生问起这件事,如今你真问了,我却仿佛解脱了一样。”

闻子君嚅嗫嘴唇,想起当年初见他时少年濒死的惨状,大概料到会是沉重的记忆。

他到底无法像对付鬼魔那样吼他。

“你若不想说,就算了。”

无邪“哈哈”地自嘲道:“君先生,你教我识字,教我处世之道,我这一生唯有两件事不是你教我的。你若不急着杀我,我倒可以给先生讲个笑话。你且当作个笑话。”

这个故事他大概在心里已经反复排演过好多次了,也幻想过很多可以毫无负担讲出来的场景,所以用极其轻快的语调,像讲话本子那样流畅。

“芙蓉坞,湘西尸派,你听过吗?”

闻子君愕然:“灭门已久。”

无邪脸上嘲讽之色更浓: “湘西芙蓉坞在七十二仙派里也曾算闻名。的确不是什么善人。为了名利,好恶事都做,结仇也不少。”

“为躲仇家,我爹娘诞下我后打算金盆洗手不干了。我出生仙门,比先生你更了解那些都是群什么样的畜生。”

“芙蓉坞主修赶尸炼尸,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活计,你以为他们靠什么谋生?”

无邪咳血,快意道:“是仙门啊。”

“大大小小的宗门,远赴万一来求取炼化成形的僵尸。普通的僵尸自然一击就死,全是废物,他们不需要那些,想要的皆是能暗地里助宗门出手的武器。”

闻子君失了镇定:“他们炼化活人?!”

流的血太多,无邪的语气有些虚弱了,神色却倨傲:“是修士,他们对待自己人尚且残忍,凡俗出了事又怎么会有宗门愿意相助。”

“耗资耗力,门派一旦虚弱,势必会被仇家盯上。君王年年进贡的那些门派都未必出手,你又何必这么傻!”

闻子君:“你......”

无邪很满意他的反应,说话的语气也更加兴奋。

“再过几年,那就更倒霉了。芙蓉坞得罪了仙门里厉害的名士,被众家围剿,满门皆灭,其他修士见之追杀。我爹娘每隔一旬就带着我换地方隐居,只为躲避这些年在仙门的仇家。但他们没躲过,死了。”

“修士们当着我的面,羞辱了我的娘。他们两人的头就那样,很脆弱,一剑就断了,咕噜噜地滚到我面前。”

“我要和他们搏命,可那些人只是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觉得小孩不足为惧。只捅了一剑,就以为我已死。”

无邪扯起讥笑的嘴角。

“真是自大。”

“第一次炼尸用的是我爹娘,不过那些人没打算让他们轮回,魂魄早碎了,只有肉身。”

“可惜啊,我带着爹娘的尸骸游遍北魏,只找到了已经脱离仙门还乡的那一人。血刃不够,抽了他的皮,扒了他的骨,也看见他的夫人孩子用满是仇恨的眼神望我。”

“我不像他那样蠢,我绝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闻子君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哑声问:“所以你杀了他们?”

“我杀了他全家!”

无邪神情一瞬间阴霾,恶狠狠道:“可惜也没讨得好,浑身经脉寸断,灵根也毁了。那年我才十岁!却除了控几具尸,修为再也不能更进一步!”

血花随着咳喘声四溅,闻子君还未反应过来眼前那白芒,只听耳畔一声清啸。无邪原可以无声无息地攻来,却偏抗不住痛般呼出声。

他一呼声就暴露了意图,闻子君剑术扎实,急使出招反击。

只有自己肩上不重的一道血口,佩剑就彻底穿进面前人的心窝里。

无邪盯着胸膛的剑,唇角微翘,沉默地打量闻子君。

那张又平静下来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喜是悲。

他身子一晃,矮下一截。

抬头就看见那些一望无际的群山,彻底锁住了前路。

声音小到近乎于无。

“先生,你痛吗?痛就对了,我也好痛。”

闻子君反击地疾迅,就算有心也来不及收回手。

眼前身躯轰然倒下,恶臭的死气蔓开。

血**地落了满地,无邪手一松,剑哐当落到地上,心窝子的血太多了,终于脏了闻子君满手。

无邪还想说上几句话,但只扯动唇角,终于撑不住,脸贴着黄土倒下。

他失去了所有,但也复了仇,因为他们实在太弱,弱到无邪居然在最后会起了一丁点的怜悯心。

居然会想,这样弱的蝼蚁根本不足以击溃夫人。若夫人再绝情一些,若闻子君不掺和这些破事......若......

“咕。”

闻子君的小腿一重,他猛地俯首,看见幼童摇晃的双髫。

闻子君蹲下身,捧住阿昭的脸,怔怔地出神。

手挪开。

留下阿昭满面的血。

闻子君腾地站起身,季念昭只能看见白衣仙君的裤脚,眉心突然一凉,他将指头覆了上来。

季念昭突然浑身泛寒,忍不住发抖,不是他在抖,是阿昭。

颅顶轰隆大作后,漫野都是雾气白茫茫一片,寒意涌来,将他们溺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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