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老友(2 / 2)

“我符合最普通的规范。”对此,她仅安静回复,有几分不愿提及的冷淡,继而将话题折开了,“不友善——是的。我们也这么认为。家兄认定这是血龙王的宣战布告,希望伤愈后即刻返回,但眼下看伤口的状态恐怕难以作成了。黑龙王夫人是否愿意收留他一阵?我希望家兄能在这暂留养伤,允许我带军折返。”

“噢,他留一会,自然没问题——但您一定要走这么早吗?”

北方人询问道。“老爷很快就要回来了——三天之后。如果二位是来和他谈谈结盟的事,为什么不再留几天呢,对令尊的防守布置未必不好罢?”

一定——孩子在看她,见她的眼睛像夜枭的那样,从汗涔涔的头盔下露出来。“一定。”她说,声音不高,但很坚决,“我恐怕此事十万火急。我们很了解自己过去的宗主,他的残忍和易变。”

“好吧。”教师让步了,“那就祝您好运了。我会把您带到成立的军营,请敬请休整一番,毕竟是这么长一段路,而这个年头,哪一段路不是充满风险的呢?一两个小时也好,请您休息一下。至于我,噢——不好意思。其实我正好也有任务在身。”

他这时终于指向他身后的孩子和女人,作了个介绍的手势,而此前他们一言不发,仿佛不在那里,也没有士兵关心,在此刻才被看见;阿奈尔雷什文的女士兵抬起鸟一样警觉,沉默的眼睛看向他们——女性做士兵在世界上都是罕见的,如果不是完全没有;她的兄弟显然对她有不一般的信赖和感情,将她作为副官,而她那样子,沉默无言。又忠实,刚强地站在哪里,不难让人想到她时常用这种方式赢得尊重;她看上去像是对站在这里的孩子和女人的温和谴责,因为她虽然存在,却看上去既不像女人,也不像小孩,而他们俩,骑行在一众士兵中,一直显得洁白而柔软,头也同羞愧一样低着。

“为您介绍一下——这是老爷的母亲。”教师的手指向着女人,“这位是少爷。老爷的独生子。我要陪他们两位去接一下城市的难民。啊,近来无家可归的人越来越多了。您理解的,对吧?”

“黑龙王的母亲?”孩子没有想到,这个女士兵听后竟然也露出惊讶的神色,“难道是塔会上的那一位...失礼。”

孩子有些想笑;但这种嘲笑并不是不悲凉。有一类谣言,温柔,透露出折损气息,像随时都能皮开肉绽的那一类总是传播得很快,扎得很受,不容易消除;女士兵很快别开了话题。“我以为那是个传言,没想到能亲眼见到您,夫人。我的荣幸。”她对她说,末了竟然从那张沾了血污和汗液的脸上整理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无家可归的人,我理解,大人。劳兹玟已经被攻破了,幸存者接连涌进阿奈尔雷什文,那里也是相似景观。据目击者证词,这次的军队格外嗜杀,不仅是女人,连男人也不留下,全当作了粮食。”——对北方人她仍然说起外面的事情,战争里里外外的情况。“有人总结说血龙王依照古时传统,是为杀戮而非丰饶而来的,我原本持怀疑态度,在见了平原上的军队后,倒也认为此事为真。”

女士兵最后才转向他——这个骑在马上的金发孩子。“我为您感到遗憾,年轻的大人。”她向他行了个礼,“您这么年轻时就遇到这么一场战争。它甫一开始就显出疯狂和贪婪,因此我恳请您在您父亲面前讲述我们的情况,此危殆之时,我们需要他的帮助。”

“啊,一定,一定。”回答的人是教师,仍然笑容满面,“阿奈尔雷什文大人是我们最好的交易对象之一,更不要提他温厚的品德。不瞒您说,如果要在各地领主里排个号,您父亲是老爷最喜欢的几位之一,我要说他不是个特别容易喜欢别人的人...”他语气轻快,轻轻瞥了在担架上的军队首领一眼,眼神,在孩子看来,带着几分罕见的慈爱,“——我个人的角度,女士,令兄是我的同窗好友。我自然是希望他在这乱象中能安然无恙。”

女士兵点点头,算作恭敬有礼的回答,她还是那沉默严肃的样子。“那,时间紧迫。”教师说。“我们先告辞了。等折返时,就带他上云门。”

好;她回答。她说她会等到他们回来,就带兵折返。

“我们会快。”北方人最后说,仍然与她笑着道别。孩子也点点头,上马前仍然回头看这士兵,却发现她的眼睛正看向女人;看得很深,像夜枭看着深夜中的月亮,之后才把头低下去,在任何情绪表露出来前,重新看着她的兄弟,用手轻轻抚摸他的红发,而他的身体,开裂,溃烂,于梦中也被数时间之前的火焰折磨,也和尖顶的火苗一样,痉挛,震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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