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求我庶士70(1 / 2)

鹿都東市,白虎道,太尉府。

庭院種滿梅樹,鬱鬱蒼蒼,日中涼爽。

走廊上,司馬螢生在鑿冰。梅樹下,夏侯長靈與兩位家人,正從地下挖出兩個土甕。

家人把甕身的泥土擦去,拿到廊下。夏侯長靈出了一身的汗,也回到廊下,挨著几案休息。司馬螢生拿出木碗,從甕中倒出琥珀清澄的酒,又將冰塊放入碗中:‘太翁,你嚐一下,不夠冰,我再加。’

夏侯長靈喝了一口:‘嗯,還是自家的梅酒好!’

‘太翁每年都叫家人用這裡的青梅釀酒,又讓他們送至達日城,想必是喝慣罷了!’司馬螢生道。

夏侯長靈呵呵一笑:‘以前你母親也這樣說過。’

聽到母親,司馬螢生心中微微顫動,再倒酒:‘太翁那麼喜歡喝,為何每年只釀兩罈?’

‘美好事物,容易使人沉溺,喪志。’夏侯長靈嘆道:‘華兒切記!’

‘是。’

‘等你老了,就知道只有握住以前的東西,才可稍稍忘記年華消逝。’

‘太翁才不老,你是紫孝第一大將,無人能比!’

‘紫孝第一大將?’夏侯長靈看著手中梅酒,若有所思:‘在我心中,永遠是他。’

‘他?’

’散財手......’夏侯長靈抬眸,目光彷彿穿過梅林:‘陸三郎。’

老者吃著酒,腦海中浮現弱冠之年的自己......

那是武德庚辰年。鹿都初春,雨潤如酥,草色有無。

一株大榕樹下,四位年紀相仿的鮮衣少年,席地而坐,合奏娛樂。

四人中唯一的女子是琴者。她眉目清澈,長發堆鴉,一顰一笑,靜美淡雅。身側的少年正在鼓瑟。他肌膚白膩,雙目細長,睫毛濃密,彷彿一直瞇著眼睛,氣定神閒。

男女一琴一瑟,流水金戈,相得益彰!兩人對面,坐著一位黑臉炯目的吹簫少年。他的旁邊,則是二十歲的夏侯長靈。他正在打鼓。簫聲嘶啞,鼓點悲烈,激動人心!

曲調先幽奇,後雄渾,纖細中逐現鏗鏘,俄爾雷電交錯,滂湃天塌!

正是名曲‘風雷引’。

曲終,女子拿起酒盞,對夏侯長靈和吹簫的少年,落落大方地道:‘我祝兩位在皇叔麾下,功成業就!他日榮歸,與君再飲!’

四人同飲。

夏侯長靈嘆道:‘我與三郎隨廉王到黎州平亂,歸期遙遙。唉,他日再聚,不知何時?’

被稱為三郎的少年玩弄手中竹簫,聞言,眉頭一皺:‘長靈,你怎麼說的我們不會回來似的?衝鋒陷陣時,我會看著你的!’

夏侯長靈白了一眼少年,道:‘哼,到時候也不知會是誰救誰?’

方才鼓瑟的少年笑道:‘安平,長靈,你們御前武試,不分軒輊。如今要在黎州地面分出勝負,也相當有趣。’

‘三郎’原來正是青年陸安平。陸安平眨了眨眼,對剛剛發言的男子道:‘扶風,你的身手也不錯。如同行,那要有趣多了!’

鼓瑟的男子正是青年時的震南侯易祐(字扶風)。那唯一的女子,則是當今武德皇帝的女兒-子孝公主。幾月前,四人從太學結業,通過殿試。

此時正值東海黎州刁民作亂。陸安平和夏侯長靈兩人決定投戎,加入廉王的怒水軍,不日便要前往東海剿寇。廉王便是子孝公主方才的‘皇叔’,武德皇帝的親弟,也是以後的廉康皇帝。

‘易家家訓,平安之時,不仕王畿,不食外邑,伺山奉神,萬代守護。’易扶風將眾人熟知的原因又說了一遍。

陸安平一如既往的不以為然:‘你是震南侯,不易宮的主人。你可以把家規枷鎖改改啊!再說,先皇先帝打拼江山時,易家也出了不少大將,功不可沒。不過是後人懶了,才有這樣的規矩吧?’

易扶風笑而不語,聽到子孝公主此時說到‘扶風想必志不在此’,才頷首道:‘祐,只求恬淡無為,在雪峰上虛度一生。’

子孝公主搖頭道:‘父皇已命你為方州御史丞。你想躲在雪峰逍遙度日,恐怕不行!’說著,一一看向三位同伴:‘你們皆我紫孝俊秀,當為父皇的輔弼之臣。逍遙者,唯我也!’

‘難道聖上已答應?’夏侯長靈看到子孝公主的表情,心中一動:‘讓你走遍九州,採集百草,修撰醫經?’

‘然也!’子孝公主得意道。

易扶風若有所思地端詳公主半日,最後彷彿喃喃自語般道:‘心系人間疾苦,如何逍遙坐忘?’

黎州平亂的主力是怒水軍,主帥是廉王。叛賊是十年前亡國的琉璃國遺民。他們擁護前朝皇室元氏遺孤,勾結海盜,企圖復辟。此刻佔據了黎州北部沿海十餘郡。平叛的命令一下,廉王立即帶駐守在古州的怒水軍,跨過東海海峽。

當時沒有跟隨廉王直接到達黎州的,是今年的三千新兵。他們會在古州,操練水戰。

夏侯長靈和陸安平正是其中兩個。他們在古州練兵一月有餘,才由一名中郎將帶領過海。沒想到一踏上黎州,夏侯長靈便水土不伏,一直上吐下瀉。新兵營,沿海北走五十里,便是黎州首府-錦濟城。新兵的目的地。可惜,夏侯長靈支持不住,被迫停留在一小村莊。

小村莊靠海,村中百來戶,皆桑漁人家。夏侯長靈被安置在一漁夫家中。漁夫鰥寡,與一女相依為命。

病床上的夏侯長靈打開木牖,看著院中桑梅,聽見從西廂傳來的繅車聲音,想起此時小滿農忙,自己軍途蹇滯,時光荏苒,不由心煩。

‘長靈!’陸安平推門而進,短褐草鞋,身披蓑衣,手持金魚,興奮喊道:‘你看,這是我和南郭老伯打的大黃魚,足足五斤!南郭老伯說不賣了,一會兒給你做魚湯,補補氣!’

‘你這副模樣倒像個漁民。誰會猜到你是一個九原舊族子弟!’夏侯長靈冷道。

‘呵呵,南郭老伯說我水性不錯,確實可以當漁民!’陸安平覺得好友表情古怪,問道:‘你怎麼了?又不舒服了?’

‘對!三郎,你本不需在此陪我養病。看到你,我心裡不舒服!’

‘哎,是郝若簾讓我留下來照顧你的。這是軍令!’

‘這還不是你向中郎將提的?’夏侯長靈沒有好氣地道:‘還有,你給南郭老伯還賭債,又給他買新船;為我求醫買藥,隨身錢物都用光了吧?沒有我,你何至如此,想必已經在殺敵建功!’

‘你就當我怯戰,不想那麼快上戰場。’陸安平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胡說八道!’

‘哎呀,魚快死了,老伯說要趕鮮,我煮魚去啦!’陸安平快步走出房間,留下夏侯長靈繼續獨自嘆氣。

晚飯時分,此間屋主南郭老伯把魚羹從廚房端到院中。時鮮之美,溢散開來,讓人食指大動!一名少女手捧酒甕,盈盈而來,一身樸素卻掩蓋不住二八芳華,花顏倩倩。

明夜清爽,南郭老人和女兒把晚飯佈置在院中。夏侯長靈則在房中用飯,不過向著院子的門窗都被打開,一來透氣,二來他可與院中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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