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蝶翼44(1 / 2)

袁崇焕静立大堂,久久不语。

依照钦差的要求,忙碌了一番,召集了所有未在城上值守的军将士卒,钦差在所有人面前公开宣读圣旨。之后袁崇焕郑重其事的接了圣旨,回到大堂就是这副样子。

毕自肃等人也同样是静立沉思。

准奏调兵本是好事,但此次的圣旨内容给了袁崇焕等人极大的震撼。

白话圣旨,军前宣读,皇帝并未如猜想中进行战前抚慰、许下赏格,反而着实的用大白话打了老辽民的脸,刺激了这些辽东军民的血气。

准奏调兵的圣旨给了袁崇焕一种感觉,皇帝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似乎对东奴、对宁锦、对自己,都有一些无法言说的了解,似乎在天上静静地俯视着一切。

袁崇焕也听说了,这两次都是皇帝乾纲独断。上一次,集中兵力,放弃小城,运送粮草弹药,或者还可说是“天启”,是祖宗庇佑;这一次,对大曌军队战力的看法,将孙祖寿、满桂、尤世禄和尤世威直接集中调至宁远的果断,对东奴不敢进逼山海的分析,则完全可以说是眼界高远,行事果断。

宫里传出的消息,前几天皇上昏睡了过去,醒来之后,亲口说自己得到了“天启”。袁崇焕向来自负才学,对这些怪力乱神是不怎么信的,可这一次的圣旨清晰的表明,年轻的皇帝,突然脱胎换骨。

顺着这个方向看下去,读书、习武、清修、练兵,皇帝这是真要励精图治、做千古圣君?

还有,皇帝提到自己的那几句话,尤其是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依国家民族利益决断”,袁崇焕未听过这样的词句,但是完全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深深地感受到其中的大义。可是为什么?难道圣上对自己的某些做法不满意?自己可都是为了大曌啊。

袁崇焕思来想去,直有被皇帝洞穿肺腑之感。

为了大曌,为了伸展自己胸中抱负来匡扶大曌,自己不得不昧心讨好;自己已经打算给魏忠贤立生祠了,却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能保住自己的位置,以便让自己能继续施展一生所学,经略辽东、收复失地。为了做报效国家的忠臣,自己却要向魏阉这等奸佞讨好,真是可叹可笑。想到这里,袁崇焕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眼望着堂前的虚空,怔怔的出神。

其实袁崇焕自己都没发现,在内心当中,至少是潜意识里,他是没把皇帝当回事的。细究起来,袁崇焕的心里始终是把皇帝看做“小皇帝”,这确实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潜在看法。

袁崇焕前后自相矛盾的奏疏就是这种潜意识的体现:

说“逐步而前,更迭进取。战则一城援一城,守则一节顶一节。步步活掉,处处坚牢。守关与复地不得分作两截功夫”,“以六万守四城,奴即百万何敢飞越?从此且耕,且筑,且前,夷来我坐而胜,夷不来彼坐而困,前后四年便可制胜”。

就在前几天还说“战则死战,守则死守,而锦义,而广宁、辽沈,步步打实做去,何忧夷哉?”

前后的意思很清楚:自己能步步为营,东金来攻则一城救援一城,能一直把城筑到辽东、把东金活活憋死,咱们大曌只要坐等胜利即可。

可东金大军真来了、兵临锦州城下了,又说“贼奴有累胜之势,而我在积弱之余,十年以来战栗畏敌,如今仅能办一‘守’字......故臣不敢以四城之兵而远救锦州”。

意思也很清楚:咱们屡战屡败,没有胆气,宁远军兵不能出战,只能死守,连锦州都不能救援。

这些说辞明显前后矛盾。一会说自己可以步步为营取得最终胜利,四年便可;一会又把东金的战力捧上天,说军将“战栗畏敌”,只能守城,不能出援。

种种前后矛盾的说辞,其实根子就在于没把皇帝当回事,至少是没把皇帝当成一个成年人,所以顺嘴就胡诌,就像随口糊弄小孩一样。

彼世的袁崇焕说五年平辽,后来在己巳之变后被崇祯凌迟,不能说与这种随口胡诌说大话的习惯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今日之前,此世的袁崇焕还是这样的习惯、这样一张嘴,只不过现在被皇帝轻轻点破了。

袁崇焕怔怔出神,大堂中一时寂静无声。

“咳,大人,今日已是十七,东奴围困锦州已有七天,吾以为......呼应锦州宜早不宜迟,迟恐生变。”却是参将何可纲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虽然锦州集中了兵力,亦有足够的粮草弹药,但终究有一部分兵力是弃城而入锦州,难免人心浮动。探马消息,东奴由奴酋红歹亲自领军,攻势激烈,吾恐锦州久守有失。”

何可纲眉眼温和,三缕长须,风度儒雅,不似武将而更类文臣,言语之间总是给人一种宁定的感觉,军中也多以“儒将”称之。其实这个“儒将”的内心极其端方,性情极其刚烈,只是这种刚烈大多数时候不外显罢了,平时交往根本看不出来,平日言语中也极少与人争锋,只有极少数多年老友才知道。

今日看到祖大寿和袁崇焕的态度,何可纲自然明了其中的关节,可是内心使然,仍然还是出言表态。尤其是援军不日即到,何可纲担心,若是满桂到了之后袁大人还是如此态度,诸事恐怕不美。

“有圣上事先的指点,还有充足的粮草弹药,各城池屯堡汇聚之下,兵力现在已近四万,锦州只要人心不慌,自保当无虞。”袁崇焕回过神来,看看何可纲,扫了祖大寿一眼。

袁崇焕这倒不是强辩,在王战预先安排的坚壁清野策略下,袁崇焕是真的认为事先已经有所准备、集中兵力的情况下,锦州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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