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断角犀觇贼受辱,康招讨义不降贼35(1 / 2)

自从新任监阵使杨复恭到大营后,都招讨使康承训就像爷娘进了屋,坐也不敢坐,立也不敢立,总要寻点事儿来献孝心。人不可貌相,都监(杨玄质)这个侄儿虽则好身好脸,多有妇美,性子却刚恶,拿腔作势的,动辄便将话搠人捆人。都监都不作声,他自己更加作声不得,此公嫡亲的养爷可是枢密使杨玄翼!这厮们都是裆里不硬心里硬,不认旧情的,都说杨收是与他家联了宗的,前两天却赐死在往驩州的道上,咽喉都吃剔了去,岂不足惧!

这天大帐晨参毕,众将一出帐,康承训随即便起了身,对杨家叔侄说要往鹿塘巡看一下营垒,再过涣水觇觇临涣、柳子的乱军!杨玄质点头道:“仆射但去!吾家春困乏力,得补补觉!”杨复恭却道:“三叔,困多生疾,不如挣扎着吹吹风也好的!”杨玄质道:“你替三叔挣扎最好!”杨复恭道:“侄儿正有此意!”康承训笑道:“如此最好的!”这厮是将他做牛马看了,一点也不得自由!

杨复恭还真是不敢放松康承训,杨家到他这一代,已是四代相承的内侍,代代都有人穿上了紫袍,做到了中尉,相比其他乍起乍兴的中尉,杨家有他一贯的家风,凡事不为过甚!可如今他叔父(杨玄价)在一些事上便做得过甚了,比如用康承训、王晏权,这两个前在安南便几乎是得了罪的,丑声闹得天下皆知,这徐州的事便不合再使,得了钱可以退也可以赖,不怕的!

可他叔父全不听劝,结果一眨眼王晏权又吃罢了,而这康承训出任都招讨使四月有余,麾下六七万军,还在新兴至鹿塘这三十来里的地面上扎着不动,所谓的捷报,尽是两军游骑的耍斗!他祖爷跟他说了,康承训若再无功而罢,那杨家也就衰了——内侍人家,恶要行得,功要立得!也确实如此的,以他爷、叔父的为作,一旦无功卸任,自己几个兄弟要再往上钻便难了,那他可不甘心,他必要做中尉的,而且是左军中尉——灵犀捐角望新月,龙旗映日听谁鸣!不如此便是负了这残损了的身子!

康承训使侄子康传圭押着一都亲军,与杨复恭并着马,有说有笑出了大营。仲春二月,天气晴和,风剪杨柳桃花发,鸧鹒催种燕归家,几处柔桑听流水,牛鸣远垄望朝霞。走在这晨光里,人和马都精神得很。

新兴也好,柳子也好,其实都是亳州(治谯县)的境界,这州地面四望开阔,山丘很少,有名有姓的大水却有五条,依着地势从西北向东南流,西境上是淝水,充了颍州的界河;再过来便是涡水,流经亳州城下,串着谯县、真源、城父、山桑四县,可谓五水之首;再过来便是涣水,北有酂县,南有临涣,都筑在水东。出境过宿州南部入淮,对岸便是濠州城;再向东北便是汴水,水东有永城县、柳子镇。出境流经宿州中部、泗州南部入淮;流长最短的一条是濉水。

五条水便将亳州分成了五块条状的河间地。新兴镇居于涡水与涣水之间,康承训的旗纛便立在此处,义成、义武、凤翔、鄜延四镇二万六千军皆在此,分营而处。向东过去十五里便是十五里寨,驻了忠武、昭义一万八千军,由他长子康传业统押。鹿塘与柳子之间虽隔了涣水与汴水,可直线距离不到三十里,两水相距最窄处不过十四里,姚周为了支援临涣,在汴水上搭了浮桥。去年旱,今春雨水又少,涣水浅处可渡,因此鹿塘寨并未掐水而寨,离了七八里,筑了三寨,中间是宣武一万五千军,左边是沙陀、契苾五千军,右边是退浑、鞑靼五千军,由康承训亲将安暀(同旺)统押。

现在涣水上也搭了浮桥,朱邪赤心每天都要遣骑过水东,不是直踩到汴水桥头,便是驰到下游三十里处的临涣,甚至掠城而过,掠往蕲县境内。康承训便靠着这些小打小闹的战绩捱日子,柳子拦河而守,不易攻;临涣城小而固,不易拔。两处犄角,更是让人无从下手,全军压过去他实在是没把握!只能是硬着脖子往下捱,只要庞勋拿不下寿州、泗州,朝廷铁了心不赐节旄,徐州早晚得掐死!对这一点他还是有信心的,马举毕竟是秦陇杀出来的,行军布阵不是令狐綯这痴老子所能及的!(二月初,秦州节度使马举出任淮南节度使,充南面招讨使)

可是很显然,监阵使对他的这条稳计并不满意,今日要随了出来大概并不是为了巡看营垒,而是为了看真贼!

从十五里寨出来,杨复恭便在马上问道:“仆射,忠武、昭义天下称其强,奈何却使宣武当前?”康承训道:“骠骑,此乃不得已!以实来说,代北诸胡骑军强煞,忠武、昭义步兵强煞,畅好是相得!可忠武不知为什,便是看沙陀不过!虎豹同笼,非是良谋!昭义一军又晚至,便如此处置了。且宣武军惯于防河,自家的地面(亳州属宣武军)也肯用心的!”杨复恭道:“用心于守,何日得贼平?”康承训笑了下,低了头。

到了鹿塘,杨复恭却不愿入寨,直接踢马到了涣水桥边,立马张看了一会,鞭子一甩便兀自上了桥。康承训流矢随了过去:“骠骑,水东常有乱军游骑,不可大意!”杨复恭嘴角一扯,回头尖尖柔柔地嚷道:“仆射怯乎?”加了一鞭,逾发驰得快了。康承训便也不说话了,甩着鞭子跟上去,他康敬辞乃将门之子,岂是懦怯之夫?当年在天德军,党项以及诸胡,谁敢来撩虎须?义武染河北风俗,素号难治,谁又敢生妄念?只是任事愈重愈不可轻易,为卒不惜命,为将不惜名!岂有为将不惜命而能任事者?高千里平安南,养威二载不动卒成大功;戴可师之败死,日驱百里赴战几丧淮南!成败之效如此,人不愚痴,奈何理会不得?

阉人逞勇,可谓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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