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0上:问世情侠盗相逢,唱欢歌水寨遭厄143(1 / 2)

船由白沟经开封入了汴水,一路南下,赵璋在柳子镇停了三天,看了康承训与姚周、王弘立作战的遗迹,又访问了一些乡情。百姓都说:“大贼了,小贼跳!”又说:“只有要钱粮的官,什钱?夏税、秋税、上贡钱、三司钱、酒食钱,大徭小役,比脚下的草都杂!没钱便拆屋,没屋卖儿女,没儿女卖浑家,没浑家吃棍棒,左邻右舍共摊!往什处说理去?法子有,也多,上吊抹脖是一法,南逃北走是一法,做娼做贼是一法!”

赵璋在庞勋闹过的州郡都下船访看了,各处都是差不多的光景,百姓空肚空腹里筑的全是怨恨之气。看来这天下鱼烂已极,真真是弹指可破!岸上人情如此,船上江山却依旧秀丽,风吹云水皆荡,鸟鸣山树增情,令人忘忧!

船入淮水的前晚,泊在了一个唤作徐杨埠的津口。半夜里一阵电闪雷鸣过后,雨水淅淅沥沥的坠打下来,船舱里一时簸豆子般作响。赵璋、黄皓俩个不见动静,林言却很快醒了过来,他吃的酒也少,历的风浪也少,卧着听了一阵雨,睡意愈发去得远了。舱内狭小,翻转不便,索性爬起来摸到舱口坐下了,背倚着舱壁,刀鞘拨开条帘缝,就着清幽幽的夜光看赏了好一会雨势,睡意才找了些回来。

朦朦中船狠簸了一下,耳内便钻入了两声怪鸟的叫声,紧着甲板上轻响了一下,这声音很轻,却明显是一双肉脚落在了船板上!林言瞬间便清醒过来,将帘儿轻轻一拨。便见一条肉白人影持着雪亮的短刀已经到了帘外,后面还随着人。他手上的刀紧了紧,心跳声入了耳,想喊却没有喊,他爷没的早,他娘性弱,他便没有遇事呼人的习惯。帘子吃掀动,他也没有细想,拔刀跃起,一刀便搠了过去!赤身汉子哼声栽了下来,人也不知死活,这是他第一次杀出人血,心跳声在耳内愈发响得厉害了,手脚却不见一丝慌乱,拔刀将人往边上一推,抢了出去,两眼如冰,一脸果决!

后面那两贼不意舱内窜出人来,先是一怔,又见这厮刀拿得老成,又不呐喊,一时测不着他的深浅,心下先怯了。短刀对长刀,又不敢抢近身去,如何敌得!交不数合,林言腰刀一劈一撩,轻轻巧巧卸下一条胳膊来。左边那个见状,将身一跃,扑通一声跳入了水中。断臂贼汉趔趄倒在甲板上,林言不理他,趟过去,往船舷外察看。水中有微光,不见人影。突然,身后起了喊,林言知道断臂的迫了过来,也不先回头,刀动人动,反手便劈,腥热满身,抹面看时,那贼汉胸腔子都吃剖了开来,嘴里却还惨叫着!

赵璋、黄皓一时都醒了过来,赶出来时却见林言持着刀呆立雨中,黄皓推了他一把,见他好好的,说道:“吓呆了,这厮!”赵璋回舱点了灯,将舱口那人看了,却还有气,意思要救。黄皓道:“这是窝贼,杀他一个是仇,杀他两个也是仇,一并结果了最好!”推刀给林言。林言不接,赵璋也不肯,黄皓只得罢了,摇头道:“你他娘这刀也使得利索,怎不张口问个明白?江湖风浪疾,下手留情谊!哎,平时也少见你使弄呀!”

赵璋一边与伤贼上药包扎,一边搭话道:“眉寿,凡人各有宿因,不学而知,不习而熟者,皆上世所厚修!”黄皓道:“以真人这话,那我三叔上世定不是个抓笔念书的,敢情还是个盐贼!”赵璋一笑,这话如何跳转的!黄皓撞了林言一膀子,出去将甲板上的尸体抛在了水里,再进舱时,他那个外兄弟早已起了鼾声。

天明时津头上起了嚷,却是同泊的十来只船,有好几艘遭了贼,杀得一舱是血!逃过一劫的商旅过客听了都咂舌摇目,船工们却高着声调嚷道:“这已是神佛看顾了!入了淮水,才知道什是吃人嚼骨的活龙王!”将话说得阴森森的。一个又说昨晚这事也没谁,打死便是洪泽湖的水贼做下的!

“这厮们在湖中立得好大水寨,为首的唤作杨蒲牢,看风使船,东便下淮阴,入漕渠;西便是泗州,入这条汴水中来。船小帆大,一晚上三四百里,谁禁得住来?”

林言在甲板听了,问赵璋道:“赵叔,蒲牢可是龙子?”赵璋点头道:“薄牢乃龙之第四子,嘴大声雄,居于海滨,见鲸则吼,故以为钟钮!这杨蒲牢必是个声如洪钟的汉子!”黄皓笑道:“倒真是这厮对头,一个见惊则吼,一个闷不吭声!”赵璋道:“眉寿,你可听说过此人?”黄皓道:“一似听过,一似没听过!”

船开了,三个人折回舱内,水贼失血过多,嘴唇也白了,一直没有醒转过来,脉象上倒无大碍。黄皓道:“赵叔,将着这丑厮不好就吃打成同伙了!”赵璋笑道:“此非江湖大侠之语!”黄皓道:“他丑只合怨爷娘生得不好,干我曹州大侠何事来!”林言便仔细看了过去,水贼的左颊见圆,右颊腮骨却方楞楞的。鼻头小,眉无尾,嘴巴尖杵,唇又宽厚。从神情来看,似乎他自己对这副尊容也不满意。狗脸尖嘴,说他丑真不冤的!

未及中午,船便泊在了泗州城西津头,赵璋写了个药方,使黄皓俩人往城中买药。黄皓倒真想进城望望,四年前为了一瞻广陵大侠风采,他可是翻城上去的,可怕失了赵璋,便使了船夫跟着。

赵璋在船头坐了一会,便上了岸。此地是汴水与淮水的交汇处,倒底与他处不同,当年厮杀得惨烈,如今却又是车船幅凑,酒旗招展,热闹得很,肉眼见不到多少疮痍。就近入了一家题额“望辛楼”的酒家,上了楼,倚窗吃酒。酒入口,风透窗,下视人间,便愈发觉得这明光潋滟的水天之间,万物咸和,欣欣向荣,哪还有什嗟怨疾苦!自己怀中所揣,倒有些可哂了!

“赵叔!汴水也流到头了,道法自然,就此折转罢了!”黄皓说了话,他一直在玩味赵璋的神情,总是觉得大有文章!同时他对他三叔这般在意这开云真人也大是不解,游僧野道,于庄上可谓过江之鲤!留了又做什呢?讲习还是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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