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咫尺41(1 / 2)

从来没有梦到过陈卓尔,这是第一次。可能实在是太痛了,他在梦里也无法动弹,模模糊糊地,小匀梦到他们一起躺在血泊里,陈卓尔抚摸他满是血污的脸,说:“小匀,跟我一起死吧。”

小匀想要让他滚开,可全身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一样,一动不能动,那道鲜红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流血,陈卓尔把手伸进他的伤口,想要挖他的内脏,摘他的心。那只手沉进他的肚皮,连手腕也往里探,一直,一直钻进他的身体,就好像要做的仅仅是摘一束花。沿着柔软的花茎,摸到燃烧一般的火红花束。

他的心跳变得微弱了,那只手攥着他的心脏生拉硬拽,他的身体都被剖开,静静漂在血流成的河上,可能有什么人在河岸上喊他,他却睁不开眼。或许是奶奶、阿宁,也或许是久久、徐澍年,甚至易准,就在他要往河底沉下去时,一只手用力抓住他的手,将他拖出河,也拖出陈卓尔的梦,周砚一直抓着他的手,道:“小匀!”

小匀的眼皮动了动,什么也没看清,他顿了一下,还是转身往洁白的梦境深处走。高中校服是白色的,他穿着校服站在陈卓尔家门口按铃,书包里装着暑假作业。在那张宽大的书桌前,陈卓尔第一次摸他的腰,小匀做数学题没有吭声,陈卓尔变本加厉把手探进他的衣服下,小匀立时给了他一巴掌。

陈卓尔并不怎么生气,可能人就是贱,他觉得小匀有这样的模样,倒也配得上这样的脾气,他抓着小匀的手,笑吟吟道:“你打吧,也没有别人给你钱。”

小匀推开他收拾书包,陈卓尔看着他装文具盒,有点沉不住气,小匀提着书包要走,陈卓尔立刻站起来抱他,道:“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个混蛋,但我真的喜欢你。”小匀的书包拉链没有拉好,被陈卓尔一拽,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掉出来,小匀掐住陈卓尔的脖子,一把将他推到床上,陈卓尔还坐在那里发怔,小匀道:“滚。”

梦境里剩下的是死者的尸体,一具一具漂浮在河里安详宁静,双手放在胸前握着花,仿佛在引诱他跳下来。陈卓尔伸手拉他,手指上都是血,他那样气急败坏扯他的衣服,扣着他的胳膊吻他,他们一起往床上倒,小匀听到风扇笨重的声音。

这是回到了他自己的卧室,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午后,陈卓尔摸他的肚子,声音喑哑道:“操进去了。”

小匀想摸摸自己的肚子,想知道为什么那么疼,但是手根本动不了,他好像听到叮铃一声,有东西被扔进了托盘里,医生道:“子弹取出来了,现在要进行伤口缝合。周先生,你确定不在外面等吗?”

小匀看着自己的手,想了一下才知道这是在周砚的床上,如同以往他们□□前那样。这个梦比真实还要真实,小匀看了一眼旁边枕头上的周砚,周砚抓着他的手,说:“小匀,不要死。”

重症监护室传来开门声,易准抬头看了一眼,出来的只是一个护士。坐在他旁边的冯治卿直起腰,看见护士离开,很快又把腰塌下去。等的实在够久了,冯治卿等得烦躁,他看一眼易准,看他身上都是血,问道:“你要不要换件衣服再来?”

易准后知后觉低头看自己,亏得这家私立医院规矩严格,路过的护士都没多看他两眼。冯治卿忍不住问:“你没受伤吧?”

易准低声说:“是小匀的血。”

当时老马横冲直撞带人闯出普天区,车子开到一半就下起了暴雨,冯治卿陪周砚在医院楼下等着,漫天风雨中,手里的伞擎不住地摇晃。不知过了多久,远远有刺眼的车灯光,照亮雨流如注,车子终于安稳停在医院楼下,易准抱着小匀放在推车上,随后被医生接走。

冯治卿在旁边看了一眼,小匀躺在推车上,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冰雪吹成的一样。周砚站在那里,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眼神却透出一种迫人的阴沉。周砚一把揪住易准的衣领,道:“你们保护好他了吗?”

易准失魂落魄地低着头,没有辩解。冯治卿第一次看到周砚这么失态,怔了两秒,他本来给周砚撑着伞,连忙跟着把伞移过去。片刻之后周砚就扔开了易准,转身离开。周砚肯定明白这件事跟老马他们的关系不大,朝他们发火只是一时冲动,谁都不知道具体情形,一切只能等小匀醒了再说。

谁都不知道小匀能不能醒来。

易准低头看手里的东西,那是小匀的剃刀,沾满了血。

冯治卿看不下去了,道:“至少去洗洗手。”易准反应过来,点点头,站起来去洗手间,他把手和脸洗干净,把刀也洗干净,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如果消息不是从他这里泄露的,能是谁泄露的,他不相信市局会跟江永佳同流合污,但也想不出会有哪个人背叛周砚,冯家兄弟不会,老马和阿浚也不会。他竟然这么笃定。易准忍不住打开水龙头,把手又洗了一遍,挽起的衬衣袖口下面露出纹身。

易准忽然想起,当初他被安排从警校离开,第一件事就是去做纹身,无非是为了看起来更像街头混混,小匀却对他说:“很漂亮。”

这样想着,易准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小匀真的活不了,就再也没人泄露他的秘密。易准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仿佛一下子不认识自己,他怎么能这样想,他做警察不是为了牺牲谁的命来成全自己。

过了一会儿,易准回到ICU门口,冯治卿正在跟医生说话,易准连忙上前,透过窗玻璃看房间内的情形,小匀在沉睡,只剩下周砚坐在床边。医生跟冯治卿说的话飘进他耳朵,医生说那颗子弹差点要了小匀的命,现在病人失血性休克,不一定什么时候醒。

送走医生之后,冯治卿走到他旁边,道:“还好保住了命,不然人得疯了。”

易准知道后一句说的是周砚,隔着玻璃望过去,周砚鬓丝微乱,看上去与平时沉着从容的样子大不相同。

易准一直没说话,冯治卿对他今日的沉默感到诧异,不过冯治卿又想了想,一路抱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不管是谁都会受刺激,更何况抱着的是小匀。

玻璃上映出点点冰冷的灯光,病床上的小匀好像也是冰冷的。只有易准自己知道,当时小匀在他怀里奄奄一息,身体渐渐冷下去,像是半凋的芍药花,他紧紧抱着他,感觉自己的双臂逐渐酸痛麻木,就好像要抱到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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