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游击31(1 / 2)

我跟久久坐在沙发上拼一副七巧板,在我又一次把七巧板掉在地上的时候,久久哎了一声,弯身把七巧板捡起来。

“你拼的是什么动物,是山羊吗,还是狐狸?”她问。

我把七巧板翻过来翻过去,红的白的粉的,三角形正方形菱形,耳朵头颅身躯,一把碎片在我手里发出声音。我想要把它们拼得严丝合缝,让它们活过来,山羊是山羊,狐狸是狐狸,就像小匀拼给我看的那样。它们在我手里变成碎片。

“是不是兔子?”

久久拿起说明书端详,确定我拼的是一个兔子。我两只手摆弄着七巧板,头颅在身躯之上,要把它们拼得严丝合缝。久久看了我一会儿,伸手想要帮我,我没有理她,认真做自己的事。

高中的时候,我跟小匀去学校会经过一处建筑工地,工地被绿色的网围起来,路边立着房地产广告牌。有一次我们站在广告牌前看房型,图画上的楼房光鲜整洁,一套积木拼成的一样,拼得严丝合缝。旁边潇洒一行字,盛世华城。

工地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小匀抬头看,我也跟着抬头,起重机吊着钢管飞上去。安全帽在高空中是一个个鲜艳的圆点,不过空气中全是扬尘,安全帽很快被涂得模糊不清,建筑体如同一个巨大的绿色积木。

只要是积木,都会倒塌的。头颅在身躯之上。

“现在看起来像个兔子了,这是耳朵,这是头,这是腿。”

久久看了一会儿,示意我可以拼点别的,我还不满意,想把它们拼得更好,但是久久摇了摇我的胳膊。我安静下来,听到了敲门声。

一月十三日,晚上六点钟,下雪,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来。久久站起来开门,兔子在桌子上瑟缩,我用手把兔子盖住。门开了,周砚站在门口。他穿黑色大衣,戴一副黑色手套,只有他一个人。

周砚身上都是雪,久久请他进门,他站在那里看我们一眼。久久摇了摇我的胳膊,示意我去卧房把小匀叫出来,我没有动,久久推我过去。我把兔子放出来。

一步,两步,无数步。推开门之后,我看到小匀坐在藤椅里抽烟,身上松散地裹着一条浴巾,近乎全身□□,他明知道周砚来了,但就是不动。我走到小匀身旁,趴在他膝盖上,他似乎刚回过神,将烟头掐灭。

窗外在下雪,刚才小匀是在看雪。他身上有薄荷洗发水的香气,我忍不住闻,小匀把手放在我头上,迫使让我仰头,我想跟他说兔子,说生日快乐,但是对着他的眼睛,我什么也说不出。于是小匀松开我站起来。

藤椅在摇晃,小匀把浴巾留在椅子里,赤身**走到床边穿衣服。灯光下,他背上的纹身格外清晰,那些芍药花从肩头蔓延到腰间,生生扎进白腻肌肤,说不出的浓艳旖旎,仿佛风一吹会簌簌而颤。

小匀穿好衣服回头看我,我不希望他走,拉住他的手。

当时,我跟小匀穿过马路去一中对面的书店,店里学生有点多,我转身想走,小匀拉住我,我听到兔子扑腾的声音。书店老板养了一对兔子,关在门口的笼子里,太阳晒在兔子的雪白皮毛上,其中一只窝在角落里蹬腿。

“兔子要热死了。”

小匀抬头跟老板说话,老板在忙,没听清他说什么。

“兔子要热死了。”

老板看小匀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我蹲下来看兔子,发现它真的要死了,兔子蜷缩在角落里,柔软雪白的兔毛上沾了灰尘,一双红眼睛动也不动。我把手遮在笼子上面,想要给它一点阴凉,但是徒劳无功。兔子身上有暖烘烘的气味。

“它要热死了。”

小匀走上台阶,走到老板面前。我跟兔子隔着铁笼子对视,它的肚皮微弱鼓动,眼珠也鼓起,很快连这点鼓动也没了。老板终于走过来,薅起兔子的耳朵,兔子在半空转了一圈,肢体无力垂着,老板把它丢回笼子,自言自语——太热了,这么热的天。

我拉住小匀的手,想要带他走。小匀看着兔子。盛夏的风纹丝不动,可我们都闻到了兔子身上暖烘烘的味道。

“你今天怎么了?”

小匀看着我的眼睛,带我到客厅去,久久看到我出来,还陪我玩七巧板。小匀站在周砚身旁,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周砚手放在小匀的腰上,再也没放开。小匀本来不想跟他走,过了一会儿他们和好如初。

小匀跟他走了。我丢下七巧板,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窗外的雪,车灯光亮起又消失。

久久一开始还坐在沙发上,之后她问我在看什么,她走到我身后,跟我一起看白茫茫的雪地。

我看见整个北方都在下雪,看见雪花沙沙落下,白巧克力碎屑一样铺在奶油上,看见汽车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两道微弱的灯光劈开了黑暗,我看见生日蛋糕一寸一寸切开,樱桃如血,我看见徐澍年走在公墓,弯身将一束白菊花放在墓碑前,雪还在下,漆黑的世界以他为中心往奶油里陷,我看见小匀在长廊上走,周砚在等他。我想伸手指舔一舔奶油,就像周砚低头吻小匀的肩膀那样。

奶油会融化,雪也会融化,尖利的牙齿咬进皮肉,小匀会被吮到融化,周砚按着他的背颈,手用力慢慢往下游走,仿佛能在小匀融化之前,剥开他的皮,从他的身体里抓出一把芍药花,花瓣跟鲜血一起颤落,最终飘溅在雪地里。

关于潘小匀,江湖上流传的蜚语是:

“你不知道吗?周砚在红磨坊看上他,为了他在酒吧里开枪,杀了好几个人,听说他跟女人一样漂亮。”

“有人在西桥区看到过他,是个难搞的刺头。”

“周砚每天都会跟他睡觉。”

“手段了得。”

“狐狸精。”

清晨的周家花园,冯治卿把这些流言讲给周砚听的时候,周砚手搭在小匀的椅背上,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小匀则纹丝不动地喝咖啡、看报纸,完全没听见一样。

“小匀,你都不生气的吗?”

“我为什么生气。”

“他们说你只有一张好看的脸。”

“有的人还不要脸。”

小匀镇定自若地放下杯子,冯治卿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复,悻悻地想,长得好看就是了不起。周砚掸掉烟灰,默默地笑,这时候电话响了,老马听了两句之后示意周砚接,周砚走过去接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小匀有种预感,电话是那个客人打来的。

“见哥送给你的巧克力,你吃了没有?”

“你想吃?”

“好吃的话,我买来送人。”

冯治卿说的是周砚送给小匀的礼物,一盒就要八百美元,昨天小匀拆了包装,现在放在餐桌上。小匀示意冯治卿自己拿,冯治卿打开盒子,看到每一小块巧克力上都缀着丝绸玫瑰花。

“好吃是好吃。这就值八百美元?”

“你送了没用,人家女孩子看的是巧克力吗,看到你就跑了。”老马插嘴道。

他们在一旁拌嘴,小匀拈起那朵被扔下的丝绸玫瑰,抬头看向周砚,周砚背对着他们讲电话。其实大多数时候,周砚对他都很体贴,这种体贴几乎像是爱。周砚记得他爱吃酒心巧克力,记得给他带礼物,很有耐心地教他打牌。

这太危险了,小匀必须保持警惕。周砚想看他沉迷在爱/欲中,想占有他整个人,他不会让周砚得逞。

小匀放开手里的花,想起那些流言中,其实有一条说对了,周砚每天都会跟他一起睡。一开始小匀不习惯跟人同床,周砚也是,他们睡在一起就会抢被子,可周砚还是让他在主卧睡。

今天早上小匀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在周砚的胸膛上,周砚躺在那里用手机回消息。小匀还没完全睡醒,带着鼻音说:“你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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