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特殊时期236（1 / 2）

凌晨

夜浓如墨，搅碎了月华，偶有几声遥远的鸡鸣乍起，却又很快湮灭。

阳台开了扇透气的纱窗，突然来了一阵风，吹得晾衣的牛筋绳“呼——哗”低振，哀哀如泣。

不久，风停了，风里的沉闷脚步声也断了。

万籁俱寂，客卧的门“卟”地缓缓开启一道小缝……

只有渐远的月亮知道，还有人没睡眠。

·

“唔……”温清纶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光着脚下了床。

“早上好啊，蓝莓。”

走到飘窗前，温清纶弯下腰，手指在蓝莓树的枝叶上刮了刮，算是和对方亲热地打个招呼。

自从蓝莓成为他们家的永久成员后，温清纶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它的长势如何。

已经被炫得剩不下多少果子的蓝莓树默默表示：走开啦！已经被你榨干了！

虽然现在月份还不算大，但温清纶已经开始感觉到了身体承受的负荷正在慢慢蚕食自己的神经，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迈入胸闷气短、气血不足、行动迟缓的阶段。

孕育一个小生命远比他想象得要艰难。

何况现在还没进入孕晚期，没有顽石一样的孕肚让他想丢丢不掉，也没有便秘、浮肿找上门来。

谁都知道，孕体是在用自我献祭的方式换得一个孩子的出生和长大，只是他/她们的血泪往往被视为物竞天择后的必然。

温清纶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这个世界每一个性别的人类都能够成为孕体，可能家庭会是更加纯粹的存在——

也有可能，家庭这一最小的社会单位早就消泯在了人类完全进化前。

直到开始经历怀孕这场苦难，温清纶才懵懂地明白了小时候叶白薇抱着他说的那句“妈妈生下你，是生命里最大的勇敢”。

没有过多思索，他的脚步停下，转而拿起手机拨通了叶白薇的电话。

“嘟——”

叶白薇没让他就等，几乎一响铃就接起了电话。

“儿子？”

温清纶分神回想了一下过去的岁月，似乎叶白薇的电话很少会打不通，而温涛向来都有“很多会议要开”，而温清纶也很少主动找他。

“——儿子？你怎么不说话？”

“我……”温清纶这才回了神，趁着间隙看了眼时间——7：24，“妈，怎么起这么早？”

“嗐，我5点多就醒了，睡不着，左右不如起床，还能多些时间把家里收拾一通。”

“那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叶白薇无所谓地答道：“看电视看到困了自然就去睡了……哎呀，你别操心，我还能虐待我自己不成？”

温清纶却是知道的，叶白薇从好几年前开始入睡就困难，睡眠时间一缩再缩，经常入夜已深还未睡下、天际尚青便已睁开了眼，哪怕是她再怎么勉力假装，温清纶如何不会发现。

可是他曾经和温涛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实在没想到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回以一句：“是吗，我和你妈早就分房睡了，没听她说啊。”

这样的漠视构成了叶白薇大半生的生存环境，这也是让温清纶日复一日对婚姻失去期待、信任的最根本原因——

他宁可用49％的爱来成全自己，也不想找一个人蹉跎半生之后发现得到的爱连那49％都够不到。

只是……

温清纶低头，没拿手机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肚子。

他守在天平两端斟酌到了现在，原来最后是选择把那49％揉碎、掰开，直到天平堪堪摇晃着持平。

而让他下定决心和孩子分享自己那49％的，是季司游一开始就不计较自己能得到多少的“你生来拥有生育自由权”。

“……喂，信号不好么……”叶白薇的声音把他从又一次的神游里拉出来。

而最后看向内心那杆天平的一眼里，温清纶恍若看到另有一双手在往天平两端码放真心……至少能够确定的是，属于他的那一侧，沉甸甸了许多。

“儿子，你告诉妈，是不是身体不爽利？”叶白薇声音略带焦急，“怪我，之前和小季打电话的时候忘了提醒他给你揉揉腰、按按腿什么的……还是说，”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心情不、不怎么好……？”

“没有，”温清纶内心里暗骂自己一声，明明打电话是为了询问一下叶白薇的近况，没想到反而让妈妈提心吊胆，于是便提亮了音色，“我挺好的，天天都有季司游照着食谱研究出来的营养餐，餐后还能吃到现采的水果——诶，”

温清纶突然想到个事儿：“你有季司游联系方式？”

“有啊，第一次你俩给我们三个大人送惊吓的时候，小季就问我要了电话号码，时不时就打电话过来讲你的情况呢，他还特意问我当初怀你的时候遇到过哪些不方便的事情……想不到他比你自己还上心。”

这家伙……

温清纶是真没想到季司游会默默联系叶白薇，不过他也得自我检讨检讨，好像他太过习惯接受对方发送的关心，甚至习以为常，却没想过要付出同等的用心，只因为季司游的感情——

始终沉默如海。

此刻，连电话那头的叶白薇都恰到好处地数落他：“你也是，打回来的电话还没人小季多，你姜阿姨对你那么好，你可得学着小季那样多关心关心一下……听到没？”

“我知道的，妈。”温清纶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件事，“我爸还是没同意离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