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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上下都叫嚣着疼痛,宛如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揉碎了。

眼睫微颤,光晕模糊成一片,屋里漂浮着脂粉香气,他睁了眼,白纱帐子顶上绣的牡丹,红彤彤的一片,忽远忽近,看不真切。

眼前明明有光,光却像是冬天的雪花,覆盖在他眼皮上,没有一丝暖意。

好冷

双手用力撑着身下床榻,挣扎坐起来,夏天的竹席子在手掌上印下几道痕迹,一阵天旋地转,伴随着激烈的耳鸣,随即,耳边传来白瓷勺子剐蹭碗边的碰撞声音。

眼前女子茂密的黑发盘成贵气而复杂的髻,插一支剔透的翡翠发簪,两耳的水滴形耳坠摇晃着,低眉搅着手中的药汁。

她的白色外裳在腹部松松打了个结,赤色抹胸襟口开得极低,几乎要露出大半酥胸。

“来,把药喝了。”她一抬头,露出妆容精致的一张脸,双眼眼尾上挑,像两只小钩子。

他晃了晃神,面前这张脸犹如洪水猛兽,即刻向后警惕地退去,冷淡地开了口:“蓉姨娘”

出口的却是几年前的童声,还带着点变声期的沙哑。

他记起来了,昨天刚历练归来,他受了重伤,需要卧床三日。只是他环顾四周,屋里的豪华摆件、脂粉香气都与他格格不入,他怎么能睡在了她的屋里

那女人微蹙眉头,勾人的眸中露出一丝不满:“小笙儿,你怎么叫我姨娘,我是你娘啊。”

“”男孩怔了半晌,抱膝坐在了床上,小脸半埋在胳膊里,露出一双秋水似的黑眸,眸中满是冰凉的不安和抵触:“蓉姨娘,你为什么叫我小笙儿”

女人用力将勺子向碗里一放,似是孩子气地与他置气:“娘一直叫你小笙儿的,你不记得了吗”

小笙儿

头痛骤然袭来,如浪潮盖过了他,刚醒来时的眩晕想吐,似乎卷土重来,转瞬意识模糊。

眼前再清楚时,女人已经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药。

勺子靠近了唇边,中药浓郁的苦味顺着热气往上飘,他故意闭紧牙关。

“喝啊。”她温柔地哄,见他不张嘴,低头思索了片刻,点头高兴道,“小笙儿嫌药苦是不是娘这就去给你加一块糖。”

而他一把拉住了她的裙摆,十二岁的脸与十八岁的脸重叠交替浮现,分不清楚是庄周梦蝶,亦或是产生了幻觉,他忍着头痛,问出了声:“你真的是我娘”

“我是你娘啊小笙儿。”

天旋地转好冷

似乎整个人泡在冰窟里,连血液的流动都被冻得滞涩起来,四肢被困在雪中,棉被一般的雪在融化,冰得手脚生疼。

恍惚中他在雪地中行走,留下一地整齐的脚印,前方是少女时期的慕瑶,高挑瘦削,模糊成光晕,与天际和雪原融为一体。

“阿姐”

少女惊异而茫然地回过头:“你是谁”

他的头晕得厉害:“我是阿声啊,是你弟弟”

慕瑶满眼诧异,许久才笑道:“小弟弟,你怕是认错人了。我娘膝下无子,蓉姨娘只有我一个女儿,哪里来的弟弟”

她好笑地摇摇头,回过头去,抛下他越走越快,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眼前纯白一片,飘落的大雪覆盖在他肩头。

“蓉姨娘只有你一个女儿”

“那我又是谁”

头痛尖锐刺骨,如同植物根系要扎根颅骨,霸占他整个身体,他在痉挛般的痛楚中反复失去意识,疼痛消退的间隙,才后知后觉地在退朝中记起什么。

原是梦中梦,是真是幻,他脑子里混混沌沌,一时间还分不清楚。

只是,裂隙

裂隙下面还有人等着他。

神智终于尽数回归。

天色渐暗,他还泡在冰冷的溪水里,身上带着伤,如若此时不抓紧时间起来,等阴阳裂转到阴面,溪水化作暗河,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少年挣扎地爬向岸边,用尽全身的力气靠在了树干下,湿透的衣服仿佛有千斤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又潮又冷。

风吹动树林,青草发出潮湿的清香。林中似有仙子经过,化一阵香风到了他身旁。

那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矮下身,口中哼着天真无邪的曲子,轻柔地靠近了他,她发上熟悉的栀子香馥郁,闻着便像醉卧百花间。

赫然是他心中所想。

先前他嫌弃这股梳头水的香气,现在,它却仿佛是他活着的唯一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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