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斗枪11(2 / 2)

秦无疾快绷不住了,手臂剧烈颤抖:“你别扰……”

就说几个字的功夫,吕迟眼疾手快,曲指作弹弓,将好大一块杏肉猛地弹到他嘴巴里。

秦无疾被呛得满脸通红,手臂顿时撑不住了,一边干呕一边从墙边倒了下来。他捂着喉咙咳嗽,噎得涕泪横流:“我……咳咳……倒立……要命……”

吕迟托着腮帮子问他:“杏子甜不?”

秦无疾捂着喉咙,在黑夜里红着眼睛,反问他:“你是在叫我尝么?”

吕迟哈哈一笑,将另外半只杏子丢给他:“让你下来了么。撑回去。”

秦无疾这一天过得当真漫长,晌午时候叫人拿枪杆子狠狠抽了肋条板,只能忍着痛耕作到日暮,夜里还要被吕迟折腾。他又痛又累,双臂抖如筛糠,是逞强都逞不动的时候,只能低声道:“……方才卸了劲,当真撑不住了。”

“那就扎马步。拢共一个时辰,你少倒立一会儿,就多扎一会儿的马步。我是没什么所谓。”

吕迟仰躺在他炕上,四仰八叉,很是舒坦:“快点吧,明个要上校场操练呢,你还睡觉么?”

秦无疾咬咬牙,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含着半颗黄杏,沉心静气,将双腿岔开,逐渐蹲深了。

自从秦无疾在半山腰吃了他一只烤兔子,吕迟便拿住他十足的把柄。

那夜秦无疾死志不坚,被肉香诱惑着,连滚带爬地选了生门,平白叫人看了那么场荒唐的闹剧,每每想起来都羞愧难当,当然再没有脸面寻死觅活。

他不敢死、不愿死,就得按吕迟的法子活。吕迟不给他别的路选。

“我有一回去关城里听人说书,那先生怎么说的来着……”吕迟半仰着头,“人在刀口,我为驴肉。”

“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颤巍巍蹲着马步的秦大才子没忍住,轻声修正他,“……没有驴肉。”

“管他什么的肉,剁碎了都一样。”吕迟打断他,“你有些自觉。”

秦无疾注视着眼前的黑暗,轻声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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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过去之后,孙七明也没有同秦无疾交好的意思,队里也没谁因为吕迟明里暗里的“包庇”同他走得亲近。秦无疾依旧孤僻过活。

秦无疾拎得清自己的斤两。几个月前,他刚被押解到边关便被人打得只剩半口气,当然知道自己的模样招人欺负。

吕迟性情颇为凶悍,但治下还算规整,身边两个队副也是正经人。有这三个人压在上面,就算有些军卒仍旧看不上秦无疾,顶多就是不与他来往,或闲来无事,趁着吕迟不在笑话他两句,断没有私自动手修理人的时候。

孙七明因几颗黄杏闹的那一出,已经算是大场面。

一天日暮时候。

赵阜得了闲,难得跟他说了会儿话:“也就是在燕水口。出了这十几里地你再去听,难听的话只会更多。”

秦无疾手上有活儿没做完,正在剥茼麻皮,低头“嗯”了一声,看起来很斯文。

“别看行伍中都是粗人,粗人扎成一堆,心眼比谁都多。”

赵阜靠在土墙边纳凉,捡起他剥好的麻皮撕了撕。秦无疾看了他一眼,说不用他来弄,赵阜脾气挺好地笑了笑,说没事儿,反正闲着呢。

“吕队正的本事你也见过。”赵阜一边帮他干活儿,一边继续说话,“只要是能搭弦儿的兵器,在他手里都要玩出神了。换做别人有这本事,早调进关城里头,甚至编进神铠军,养在大都督帐下去……可你看他现在。”

秦无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指腹蹭蹭粗糙的茼麻皮,低声问:“他的眼睛?”

“成也是它,败也是它。”赵阜抬头朝他笑了笑。“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身世。队正脾气大得很,阴一阵晴一阵,咱可不敢盘问他,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猜也能猜个差不多……”

赵阜凑近了点。

“队正看着跟你差不多,也就十五六岁,对么?从今天往前捯十五六年,北周和大齐还在打仗呢。”

“北周狗皇帝是个怂蛋,对内镇压义军,对外舔戎索人的屁|股,竟将关外的天海山拱手让人,叫咱中原白白丢了一道天堑。戎索人岂是他说喂就能喂饱的,当年秋天趁虚攻破了北疆十来座城池。”

“我听人讲过,若不是先帝和大都督在朔方和雁门关顶着,莫说太原,长安怕是也要丢了。先帝杀来之前,戎索人在关内烧杀掳掠近百日,玩过的女人却不一定都杀净了,留下几个种,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我看队正啊……就是那时候生出来的。”

“这怪不得他。”秦无疾道。

秦甘棣乃是一朝国相,位居中枢,各家史册就在书库中藏着。秦无疾自然读过前朝旧事,知道那场断送北周国脉的惨烈战争。

十七座边城惨遭屠戮,生民百中余一。几页史书中,满纸荒凉血气。

“你还可怜他嘞,一个打十个的主。”赵阜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怎么被逗着了,突然大笑起来。

“先可怜可怜你自个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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