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军令8(2 / 2)

吕迟又往秦无疾屋里来了一趟。碗里的水没动过,粟米粥也一口没少。

他捏捏手心里攥着的那撮茶叶,心想:方才那顿笤帚疙瘩算是白挨了。

吕迟明白了。

秦无疾这是病好了,也想开了,彻底想开了。怕是要绝食去修仙。

吕迟轻轻咳嗽一声:“炕上那呆子,你理理我。听张老头说你读过书,想必是有大学问的,你可曾听过一个故事?”

秦无疾不搭理他,吕迟便盘腿往他炕上挤,自顾自地讲:“说,古时候,某州某县,有个小娘子名叫嫦娥。”

“她家丈夫出去打仗,留娘子一人独守空房,她心情不爽快,便不吃不喝,整日坐在床上发呆。”

“后来小娘子饿极了,忍不下去,下了床四处地找吃食,结果家中半粒米都没剩,只剩一粒金灿灿的药丸子。她一仰头将药丸吞下肚。谁知道……!”

吕迟突然伸手去拍秦无疾的大腿,好脆的一声,像是在学关城里的说书先生摔过板石。

“她且没反应过来,便有一阵狂风吹过,眨眼间飞上了月亮!”

故事编得颠三倒四,谁能听懂他讲什么?屋子里静悄悄的。

“你能听懂这层深意么?”吕迟挺诚恳地看着他,“嫦家娘子能飞上天,是因为家里有仙药供她吃,不是靠饿的。”

秦无疾仍没有反应,不知是否在嫌他聒噪。

吕迟定定看他一会儿:“不是求仙。那就是求死。”

吕迟靠在土墙上:“为什么不想活了?”

“还不说话?”

“不说拉倒。”吕迟的好脾气有限,已经被他磋磨光了,一使劲儿便从炕上翻身下来,顺手将沉甸甸的粥碗抱走,“浪费粮食。”

秦无疾睁着那双了无生机的眼睛,像是入了定。

当天入了夜,秦无疾仍在枯坐,却听到门头一阵窸窣动静。门帘外钻进个黑黢黢一个身影,顶着鸡窝头脑袋,猛虎扑食般朝秦无疾压了过来。

秦无疾愣了愣,未等反应便被人拿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倒栽在硬邦邦的炕上。

秦无疾终于出声了,哑着嗓子叫他:“吕迟?”

吕迟没说话,将甚么暖烘烘的东西扔到他脑袋上,扭着人左右一裹,猛地将他扛上肩膀。秦无疾被罩着脑袋,吃力地挣了挣:“你做什么!”

吕迟仍没说话。

秦无疾被他扛着颠簸几步,豁然感受到冷风。他在黑暗中越过了墙,淌过了河,朝着高处一路颠簸,荒林中的树木枝桠一阵阵打着他的脑袋,秦无疾被蒙着头,叫了好几声“吕迟”,又叫他“队正”,都没得到回应。

吕迟在山路上跑了好一阵子,看看头顶被树木遮盖住的月色,将他扔下肩膀,长长喘了口气。他额头上出了一层淋漓热汗,其实怪累的,幸亏藏在漆黑夜林中看不见:“他娘的,瞧着瘦,一身骨头架子忒沉!”

他将红袄从秦无疾头上揭下来,裹回自己身上,抬腿踢了他一脚:“不扛你了,走。”

秦无疾被他一脚踢得生疼,眉头紧锁:“……去哪儿?”

“要你帮我忙。”吕迟看他不动,伸手将他拽起身来,推搡着,“快点儿。”

“夤夜擅出营门,这是违反军令。”秦无疾低声道,“我不跟你走。”

吕迟语气森森:“我是你队正,也是燕水口督军官,我管着你生死,我的话才是军令。”

秦无疾叫他五花大绑,抗拒不得,被人硬抻着走了一段山路。吕迟牵着绳头,又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叫他跌跌撞撞倒在树干上。

秦无疾扭过身子,倚靠大树颤巍巍站着。林子太密了,将月光挡得严实,他只能勉强看到吕迟的身形轮廓,还有那对剔透的大眼珠子:“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是来折辱我的吗?”

“哟……不装死了,又有脾气了。”吕迟笑了一声,语气渐渐冷下去,“我说了,这是军令。”

“这地方林子密,水草充足,遍地都是兔子窝,它们白日里怕山狐狸,晚上才出来蹦。”吕迟语气冷酷,口中却说着离谱的话,“吕老爷许久不吃肉了,今日想打打牙祭,你给我猎上三只兔子,我便放你回去。”

“如若不然……”弓弦绷紧了,发出柔韧的响动,铁箭头避过树影,微微攒动着冷光,“燕水口年年死人,少个卒子不稀奇。你不听话,老子今夜就射穿你脑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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