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临京(1 / 2)

  孟如韫从树上跳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听得心里怪难受的,仿佛有温热的东西在身体里流动,灼烫得她心里一片苦涩。

  陆明时的声音低了下去,仿若化作绵绵雨丝,“完成这件事,我与这世间,与过往,再无一丝一毫的牵连,唯有大周的担子压在我身上……矜矜,你生前无依无靠,是不是也活得很寂寞?”

  他大概是太累,竟将额头靠在她的碑上睡着了。仲春的雨不大,却仍是带着寒气,拂落在他脸上,凝成白雾如霜,洗得他长睫如羽,薄唇含朱。飘落的桃花也簌簌往他身上落,很快为他披上一层绯色的薄衫。他睡得那么安静,仿佛再也不会醒来似的,要与此处清净的花林融为一体。

  纵然明白自己无法触碰,孟如韫仍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扯着自己入棺时穿在身上的素色长裙宽袖,想为他遮一遮这冷雨。

  午时三刻,山上道观再次撞钟,钟声清越,袅袅传到这边来。

  陆明时倏然睁眼,先是怔愣,继而警惕,

  “你是何人?”

  孟如韫猛地回头,没看见有人,又猛地把头转回来,感到自己心跳得剧烈。

  “你是问……我吗?”

  孟如韫颤颤巍巍地拿手指着自己。

  “这里还有别人吗?”陆明时皱眉。

  孟如韫浑身都在颤抖,一个她妄想了近十年的念头死灰复燃。她的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你真的能看见我?你真的能……”

  “我又没瞎——”陆明时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很离谱的猜测,“你是——”

  方圆十里早已被他买下圈成私产,派了家仆守门巡逻,即使是霍弋,也要得他允许才能进来,万不可能凭空冒出一个陌生女郎。

  那女郎忽然扑落在他身上,拽着他的袖子浑身发抖,“我是孟如韫,我是矜矜啊!”

  矜矜。

  陆明时蓦然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的眉眼,与陆明时记忆中的孟夫人有几分相似。

  矜矜,真的是矜矜。

  他下意识抓紧她,却忽然惊觉她轻盈得不正常,落进他怀里时,轻飘飘的,像沾雨而落的一团柳絮。

  “陆明时,谢谢你……谢谢你救我出执念。”孟如韫感觉到自己在慢慢消散,变得轻盈、虚弱,她紧紧抓着陆明时的手,飞快地想要在千言万语中理一个头绪出来,望着他又惊又喜的神情,心里却越理越乱。

  来不及了,不可贪恋。

  “我将无憾而去,这大好河山与人间热闹,陆明时,求你替我多看一眼,多体会一些,”一阵风吹来,孟如韫觉得自己正从他怀里弥散,声音也变得孱弱,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朝他喊道:“你要兴高采烈活一辈子,每年清明来说给我听!”

  陆明时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消失,头顶的桃花树倏然摇落一地花瓣,飘在他掌心,仿若她刚刚衣角的余韵。

  “我知道了,”陆明时眼眶通红地望着自己的掌心,许久长叹了一声,“我知道了,矜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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