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执6(1 / 2)

  韩士杞想让陆明时走正途,磨资历,德化春风,匡道济世。可陆明时不愿等二三十岁把书读烂了再十拿九稳地去考个三甲,于是十五岁就过了乡试,十七岁时瞒着韩士杞去临京城考会试,到底年少轻狂,堪堪位列二甲第十九名。

  韩士杞想着,罢了罢了,那就去翰林院做个庶吉士,然后外派几年,回到朝廷同样大有可为。可陆明时却又背着他,自请做了北郡巡检,要到北方十四郡去练兵秣马。

  大周重文轻武,有头有脸的文人宁肯袖手候官补,等待别的官位有空缺,也不愿意出任武职。陆明时倒好,不仅上赶着捡破烂,还跑到鸟不拉屎的北郡去了,险些给韩士杞气出个好歹来。

  可韩士杞毕竟疼他,后来也想开了。文治武功,只要能造福朝廷,都是正途。可还没等他这口气喘匀,几年后京中又传来消息,说陆明时擅兵自专,与长公主殿下联手逼宫,气死了行将就木的宣成帝,软禁了太子。陆明时在外以三十万北郡悍兵围困临京,在内控制了十万禁军,亲自带着兵浩浩荡荡、挨家挨户地敲各大臣家的门,直到他们感激涕零,“愿奉天恩,迎长公主殿下登基”。

  韩士杞没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竟养出个朝廷祸害,险些气得当场收拾包袱去临京抽他一顿。还没等他安排好去临京的事宜,陆明时竟然孤身跑回来了。

  陆明时挨了正在气头上的韩士杞一顿家法。天降大雨,沾了雨水的藤条一下接一下抽在他脊背上,韩士杞在檐下垂手看着,执行家法的师兄不敢当着他老人家面徇私,每一下都打在了实处,又怕把这圣眷正深、权倾天下的陆都督打出个好歹来,只盼着陆明时能自己服软认个错。可陆明时偏偏是个自认没错的倔脾气,硬生生挨下了这二十藤鞭,然后狼狈地背着满身青紫的伤痕,在韩士杞面前缓缓跪下,行拜师入门的叩拜大礼。

  “学生有惑,请老师指教!”他的声音穿透雨帘,清泠昂扬,像斩雨成花的剑,像击碎雨滴的珠,清晰地落进每个人心里。

  韩士杞撑着油纸伞走到他面前,缓缓叹了一口气,半晌说道:“你起来吧,去沐浴更衣,然后去讲学堂找我。”

  “老师肯教我了?”

  “人有过,不绝其道。你虽有诸多错处,修史却是读书人的正道,你有从正道之意,我不能拒你。”

  陆明时在道观中小住了近半年,中间回临京城两次处理政务,又连夜赶回道观。他竟真的洗净铅华,换下锦衣,重新做回了问道求学的谦逊士子,白天听韩老先生讲经讲史,夜里点灯沉思,一边抄录《大周通纪》前十一卷,一边尝试续写最后一卷。

  最后一卷,国策论。

  孟如韫很贪心,她知道自己年纪轻,见识浅薄,所以不敢轻易动笔,寄居江家时,一直在整理其父孟午生前搜集的资料。直到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大夫说她难享长寿时,她才仓促动笔,却又什么都不肯舍弃。

  按照她父亲孟午生前的规划,将《大周通纪》分为十二卷,前八卷为人作传,王侯将相、山野村夫、老少妇孺,凡有所成,皆值得一传。后四卷为事作记,上至国策战事,下至农商,凡对国运有所影响,也都要记录在册。这十二卷没有贵贱之别,都是孟午深思熟虑后确定,历尽艰辛才搜集了汗牛充栋般的资料。这每一卷也都是孟如韫的割舍不下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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