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生辰(十五)44(1 / 2)

王端并非忽然生病,而是从那时起入魇了。

  “入魇之人,难抗魔性。他白日正常行走,晚上便不能自控。我来之前,南陵大魔吞噬妇孺,有他的一份。日后他会全然魔化,世上没有王端,只剩它了。”

  这魔物狡猾,它日益壮大,将王端的身体血脉吸食得气息奄奄,却不脱壳而出,而是留下它当做掩体,一旦城中有修士扫荡,便龟缩于内,借着王长史的身份骗过徐见素。

  而王端到底是有点文人骨气,竟与之相抗数十日之久,仍顽强地保留了一丝神智。

  王夫人趴在地上,泪珠连缀而下,不住啜泣。

  她总算明白为何王端自生病以来,便性情大变,时而脾气暴躁,时而阴阳怪气,处处刁难她,不叫她近身侍疾。

  那魔物控制着他,他无法说出真相,只得恶语相向,想方设法,要将妻子送离身边,以免被他所伤。

  那道素白的身影默了片刻,又拼命地叩起头来。

  王端看着她,不忍道:“月吟,算了吧。”

  他二人虽是年少夫妻,但感情淡薄。杜月吟是邻家之女,是母亲为他强娶,她喜欢他,对他好,对他母亲更孝顺,他也便受了。

  这女子柔弱胆怯,长久地同他无话可说,新婚时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如今她却敢强闯芥子金珠,为他求告。也敢在魔怪肆虐时,深夜上山为他祈福。

  他知道她喜欢他,但是没有想到她的感情可以浓烈到这一步。

  他素来醉心功名,虽未曾娶妾,但也很少留意妻子的一言一行,同她相敬如宾,便自以为尽到责任。但他却在清晰地知道自己体内异变,前途尽断、时日无多的时候,忍不住开始在书房整宿翻看杜月吟曾送给他、却被他随手置于一边的东西,仿佛抓住生机:

  她绣的鞋垫,抹额,钉的扣子,给尚未存在的小孩子做的小衣。

  一针一线,密密斜织。她做的时候,饱含爱意,至于料子柔软,针脚细密,他抚摸的时候,也不禁露出一点笑容。

  怎么说呢,他在注定要失去她的一段日子中,有点喜欢上她。

  如果能有机会的话,大约能重新相识,做一对恩爱夫妻。但可惜,时不再来,世无如果。

  他这具躯壳早就被挤占殆尽,如同一张空荡面皮,只剩下这一缕残魂。那魔物葬身之日,也是他辞世之时。

  沈溯微默然不语,剑尖停于空中。

  他们晓得,这是留给他们夫妻二人最后说话的时间。但是杜月吟只是啜泣,而王端张口半晌,也只说得出一句:“月吟,对不住。”

  王夫人少时便仰慕王端。少年英才,冰雪聪明。他待她总是淡淡的,甚为矜冷。不过他人不坏,去繁花似锦的长安转了一圈回来,也没带回任何娇娘,府内唯一的夫人还是她。

  她知道王端不爱她,但默默陪伴在他身边已让她满足。烛下她静静绣花,抬头眼见他聚精会神持卷看书,便也能面含微笑,轻轻咬断线头。

  她从无一日敢幻想王端爱她。

  可是如今王端爱她,却唯有两句话。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