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心路(1 / 2)

红。

这是李无铭脑海中的第一反应。

仅是一句话的时间,他眼前的世界变样了。

黯淡的阳光自他头顶投射而下,未能造就一丝影子。

洁白的白石台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肮脏的红色台阶。

黏稠的暗红液体带着不知名的碎块缓缓向下流动着,在他的足迹中积蓄、盘旋。

山道两侧凭空生出了凌乱的植株,它们交错无序,它们面目狰狞,离这天路愈近就愈是如此。

“曼珠沙华。”

这是李无铭对它们的第一印象。

『听觉屏障解除。』

风声出现了。

呼救声也出现了。

还有哭泣声、求饶声、咒骂声、取笑声、打闹声。

很杂、很乱,不只是一个人的声音。

唯一没什么变化的,只有挥刀声。

『嗅觉屏障解除。』

李无铭瞬间用力弓起了身子,一种他熟悉又陌生的气味迫使着他强行回忆起了自己的曾经,他在不知不觉间变回了童时的自己。

那是一种腥气与臭气混合的独特味道,是一种只在春节前后出现的味道。

他还记得非常清楚,那一天是除夕,家里不知是出于传统还是发了财,总之是一些大人的事吧,父亲对他说这天要开大荤。

那一天,爷爷和大伯早早开着那辆不知用了多久已经沾满锈迹、粪痕、烂菜叶的破三轮去了镇上,小叔因为以前学过点烹饪,被派去负责配料、掌勺。

而父亲则是因为什么都不懂,就混进了奶奶、大妈的那条队伍,做做烧水磨刀这些简单事情。

等到快正午的时候,爷爷他们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只看着就很重的猪——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重,只记得在第二年,就再也没见过那破三轮了。

他记得,那时候,爷爷一个人坐在车上一边把握着方向,一边用力蹬着吱呀作响的踏板。

大猪则是安安静静地趴在车厢里呼呼大睡。

而大伯呢,正躬在车后使出浑身的力气让车前进着,那时的他,满脸通红,汗如雨下。

后面听父亲说,爷爷在那挑猪的时候,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最后还是没听大伯的劝,要了最肥的一只猪。

尽管如此,李无铭也依然记得,那个在大冬天浑身湿透甚至想要光膀子出镜的大伯在那一整天都笑得很开心——或者说,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吃完中饭后,就到了宰猪的时候了。

和早上一样,大伯还是最积极的那个。

他一口气干完了好几碗米饭,还被自己的媳妇嘲笑说要跟猪差不多了。

在奶奶还在心疼好不容易做的午饭没几个人吃的时候,大伯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招呼起自家兄弟赶紧去搭手帮忙了。

而那些期盼着来一顿丰盛年夜饭的兄弟们当然不会拒绝,很快就呈三角之势围住了那大猪。

他记得,那大猪是很安分的,和村里动不动就大叫的大黄狗完全不一样的——顺便一提,那大猪还很漂亮,洁白洁白的,同他印象里只会躺粪坑的猪完全不一样。

但就是这样的大猪啊,在看到大伯举起了那把明晃晃的大菜刀时,却也颤颤巍巍地站直了它那短小无比的小腿想要跑走。

但它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尽管它有着一身蛮劲,可在父亲、小叔还有好多好多同村的陌生人的帮助下,它被牢牢按倒在地上。

它那刚被冲洗得雪白发亮的皮肤,在挣扎与翻滚中被尘土包裹,变成了丑陋的模样。

可它还在挣扎。

当大伯来到它的身边,将手中的大刀插入它的脖子时,当腥气与臭气一同喷涌而出时,它才抖了抖,彻底消了气息。

他至今也还记得,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远远的地方死死盯着当时还是小孩的他……

“呕——”久远前的记忆到此中断,李无铭也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整个人半跪在台阶上开始干呕起来。

时至今日,他早已忘却了自己当年为何要去看那个残酷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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