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野火(1 / 2)

立于绿叶掩映的枝头的百灵鸟昂起小脑袋,张开小嘴,正欲婉转啼鸣,却被一阵尖锐的马嘶声惊得仓惶飞起,在落叶因之飘舞时,已不知所踪。

教宗已经很久未曾以如此快的速度御马奔驰了。他翻身下马,身手矫健,即使同正当壮年的兵士相比也绝不落下风。在他急促地走了几步后,身后的马匹极度悲戚地仰天长嘶,声音方歇,便翻倒在地,气绝毙命。

这已是第五头了。教宗不加理会,径直走入王宫。驻守大门的御林铁卫似乎是一无所知,只是按照新国王下的命令挡住来人。

两根长矛成十字交叉,拦在教宗的面前。若望三世不容分说地从腰间抽出短剑,干脆利落地把两支矛杆一一斩成两截,目不顾视地直直穿过,徒留两名错愕的卫兵愣在原地。

穿过兜兜转转的金碧辉煌、雕梁画柱的回廊时,有不少巡卫士兵见到了他急匆匆走过的身影,他们不明所以,只怕他要图谋不轨,意图装模作样地先行拦截一阵子,询问清楚来意后再放行。

若望三世忍无可忍下,直接亮出教宗持有的神谕十字架,以无上权威将他们尽皆逼退。

终于,眼看着就要进入议事大厅时,身披银铠,手持大剑,胸前佩着圣查理曼(指查理曼一世)勋章的御林铁卫的统领奥德雷诺伯爵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以其不怒自威的仪态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教宗冕下,陛下目前并不想见您,还请回去,我们会为您备好车马。”

“我记得——我还未曾亲自为他举行加冕礼。”教宗冷冷地说道。奥德雷诺顿时觉得十分为难,他若是看不出教宗此刻的愤怒,那就是白白过活了三十几年,但君命难违,他也只能默不作声地挡在教宗面前。

若望三世凝望着统领,眼神似乎是缠绕其周身的毒蛇般上下打量着他,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告诉我,菲利普想做什么?”

“无可奉告,冕下,请回吧!”奥德雷诺又重申了一次。

教宗极其冷漠地笑了笑,这在那张苍老的、皱纹密布的脸庞上显得极为阴森可怖。“他想宣战,对吗?是对不列隆尼亚,还是对神圣罗穆尔?”

统领威严的脸上出现了转瞬即逝的愕然神情。“陛下说了——不雪此恨,誓不为人。”他气势凛然地说道,这也是他的意见。

“为何如此短视?——整个光辉之主的世界如今强敌四顾,在这时挑起内战,难道不是自断手足吗?”教宗一步一步地往前逼近,气势汹汹,如洪水滔天一般,就连久历战场的奥德雷诺也不禁为之后退了一步。“更何况,你们连刺客是谁派来的都不知道!”

“若国王失去了尊严,何以统御万民,何以令他们心悦诚服?”

一道年轻但却充满憔悴的声音从统领的背后传来,让他很自觉地让开了道路。

头戴宝冠,身着缀满金银翡翠的鲜红长袍的菲利普三世国王出现在了教宗的面前。

他看着父亲昔年的密友,淡然说道:“真凶是谁派来的已无关紧要——这根本用不着猜,要么是亨利,要么就是腓特烈,无所谓,我会将他们的脑袋全挂在树上。”

“他们并非如此愚蠢之人,不会在这种时刻挑起争端,无论过去有着怎样的私仇。”教宗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不显得那么咄咄逼人,可最终却收效甚微。

“冕下,你知道我父亲是怎样死的吗?”菲利普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这教宗眼下并不关心,或者说,他强令自己不去关心,于是,他只有沉默。“他被人割下了脑袋,还被人切下了男人的象征——这是耻辱,这是一位国王不该有的耻辱的死法,嘿!这一定是亨利那个老鬼干的!他必然是在发泄曾经的怨恨!”

“这已经涉及到了国王宝冠的威严——我不希望以后别人称呼我为阉人的太子,听好了,教宗冕下,东征我会派兵参与,不过能有多少,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听完后,教宗看着怒气冲冲的菲利普,神情悲悯地劝告:“国王真正能让民众心悦诚服,不仅仅只是威严——只懂得利用威权是最下策,而是胸襟和气度,明白吗?是王者的胸襟和气度,你该明白何者为大而何者为小,舍大为小并非统治者该有的决断。孩子,我的痛苦与你相当,但眼下并非是能够为私情所左右的时候,抵御外敌需要所有人的联合……”

没等他说完,菲利普便抬手制止了他。“这些事我明白,冕下,但有关我父王的死的流言很快就会传开,如果我不快点采取行动……”

“对,你得先把凶手抓出来……”

“时间不够了,冕下,而且举国之力只为抓捕一个四处逃窜的老鼠只会显得我们无能。”

“倾国之力去发动一场没来由的战争更会显得你们荒唐!”教宗怒不可遏地说道,菲利普竟然全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菲利普憔悴地摇了摇头,挥手道:

“送客吧。”

于是,没有任何护卫的教宗就这样被众人推挤出了议事大厅。

望着被推出门外兀自呼声不绝的教宗,菲利普三世目光幽邃,仿佛死水汇聚的无波无澜的深潭。

自那之后的几天内,教宗始终抑郁寡欢,神思不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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