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命运的巨兽（1 / 2）

伍子富坐在百家乐的桌边，模仿着赌神的姿势，一点点地搓开底牌。旁边一堆无聊的围观者，起哄地喊着“公！公！公！”底牌渐渐露出真容，是个2。他沮丧地把牌一扔，身体往座椅里再躺深了一点，闭上眼睛借机休息一会儿。旁边的围观者仿佛自己也输了一样，不甘心地说：“再来一局！再来一局！”闹哄哄地如同菜场。

在四周的喧闹声中，伍子富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儿时住的别墅里，趴在窗户的防盗网边往外看。楼下聚集了一群衣着破烂肮脏，举着白底黑字横幅，群情激昂的农民工，高声喊着：“欠薪还钱！欠薪还钱！”

再往家里一看，比现在年轻近20岁，正值壮年的伍子富父亲包工头伍天福正休闲地喝着功夫茶，看着电视，丝毫不理会楼下的闹剧。这种事每年要闹好几回，但最后都能拖到这些外地民工熬不住，自认倒霉。对于头铁不服气的，那就出动自己的兄弟天禄、天寿带领自己的马仔们揍他们一顿，一顿不行就两顿、三顿。自己如果妥协了，伤害的岂不是自己的利益？他们怎么能用自己的道德来绑架我的利益？

电视里传来噼噼啪啪的麻将声。伍子富一看，那不是自己更小时的农村家里吗？黑白的影像里，一处热闹的麻将房。裸露的砖头、电线，破旧的瓦片，昏暗的光线，缭绕的烟气，叼着烟大声嚷嚷着的伍天福和他老婆，输了钱恶狠狠地咒骂自己手气的赌客。伍天福最早把自家改造成了麻将房，和几个熟人配合做局，把来这里打牌的猪仔都狠狠地宰了又宰。牌桌上吃了亏的人，又试图再扳回来，每天早早来敲门。

楼下的口号声逐渐涣散，又变得持续而坚硬。伍子富再往外看去，外面变成了父亲在一线城市开发的第一个楼盘的工地现场，巨大的吊机，忙碌的建筑工人，不停转动的搅拌机，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先空手套白狼拍下地盘，再贷款起个地基，再预售楼花，圈到的钱再去开发第二期，周而复始滚雪球。伍天福穿上西装，登上杂志封面，开始带伍子富进出各种名流场面。

伍子富恍恍惚惚间，耳旁的声音又变成了飞机起飞时强烈的轰鸣声。出国了，父母来送行。伍天福拍着他的肩膀，说：“你现在账上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不用省，也不用怂！老伍家穷了几十代人，从你这一代开始正式成为贵族！”当了十几辈子的农民，他们还不习惯怎么享用这么大量的财富，只能大部分留给子孙去消费了。

再看向窗外，远远出现了那群一样的讨薪农民工。他们喊着含糊不清的口号，徒劳而奋力地追着飞机。突然，一枚子弹射穿了机窗。伍子富一个激灵，想赶紧逃命，却在拉斯维加斯的顶层套房中惊醒了过来。

房里空无一人，董梅出去购物了，电视也没关。电视里正播放着好莱坞谍战片，男主角忙着扒飞机、躲子弹。伍子富舒了一口气，坐了起来，不敢再睡了。

多年前，伍天福面对命运这头巨兽，不甘心地开了一枪。这颗子弹飞行了二十多年，所到之处鲜血飞溅，肝脑涂地，谁都不知道，它最后会落到谁的头上？

董梅从奢侈品店购物回来，各种包装袋几乎都拿不住了，进入房间后全扔到地上。

伍子富眼角都不抬，说：“饿了吧？我们吃牛排去？”

“好呀好呀，吃哪家？”

“Yelp搜一下，哪家最贵吃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