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黑龙(1 / 1)

“呀。”红衣男人说,咧开嘴角,“我们的大明星来了。你说是吗,黑龙?”他向高台下喊道,带着对他身材来说太怪异的活泼,但一点也不滑稽。人群都别开眼,不敢看他。他们怕他。“你迟到了,我的朋友。整整七天。我害怕你不知道,特意告诉你。”

女神倒在高台上,刚刚被这个红衣男人放开,又被宽容出白衣男人的束缚,因为他也站起身来,面带微笑地看高台的远端;门已经开了,人让出一条道来,酒杯立在桌上,剑封在鞘里,没人说话,个个都低着头。有一会,人辨认不出进来的是一个人,还是披着斗篷的黑夜;门外是骤雨凄然的黑夜,寒意如割,即使在门关上后,心中的忌惮仍挥之不去,要裹紧衣服才换回一两分忘却忧愁的欢乐;无论这门一开放进了什么,都像是,都带着某类难褪,固执,不消散的忧愁和警觉。那些被宴席厌恶事物:战争,死亡,痛苦,不断气,但也再没希望的生活,都被这个入内的人带了进来——是的。女神现在看得清走进来的,像这里的所有人一样,是个男人。多惊人的一件事,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如此:他即使走得如此沉默而单调,不曾左顾右盼或发声过一次,但所有人都尝到了那压在舌苔下,暂且忘却的苦涩。因为谁在这间大厅里不曾杀过人呢?不曾听过绝望的惨叫,自己也曾置身绝望中过,像置身一种常年的疾病?霎那间窗外的雨声不再无关紧要,而像个人心中不发的泪雨,绝不给另一人知道。

“我的朋友。”白衣男人也说,面带微笑,“你怎么迟到了这么久?”

这男人走到高台下,当女神企图看一眼他的样子时,将头低了下去,弯下腰,半跪在了那。“哎哟。”红衣男人见状笑道,“你这又是干什么——白痴——原谅我。”他晃了晃杯子,“我喝多了。我是说,真别致。”

但她还是看到了一眼;于是之后等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就只剩下了白衣男人的脸。她已经缩到高台后面去了。

“你之前告诉我,我要来这里见一个很小的人。”来人说道,“像我们变化之前的模样,但兴许比那还要小。”

“我是这样告诉你的,朋友。”白衣男人回复道,“这难道使你有什么考量吗?”

他沉默了一会;红衣男人忍俊不禁,解释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们又等了一阵,还是没有回答上来,白衣男人于是说——你当然可以保留你自己的意见;他仍然半跪着,让红衣的那一位乐不可支,而女神则坐在离这人视线远一点的地方。

“——一个更小的人,所以我想,我也应该用稍微小的身体过来,但时间就耽误了。我遇到了很大的雨。”

他回答。

“所以你是走路过来的。”红衣男人说,“是吗?”

他点了点头。“帮帮我,兄弟。我要断气了。”他呛着了,向前伸着手,“我还以为我出了幻觉,看见你靴子上还粘着一只甲虫。把它弄掉——我知道。你不想吓到你要见的人,你是个体贴的。但是这够吓到她了——说到这个,辛苦你长途跋涉了;你不想见见她吗?”

没有回话。有一会,整个大厅的人都在看她——除了这个跪着的人。他没有说话,因此她只好站起来,好像找不到自己的双腿一样向前走,直到她能看见他为止;这时,他没有抬头。很短的一段时间,不知怎么,她觉得很长,好像她观察了他好一阵子。他的头发是黑色的,衣服和靴子都是黑色的。当她仔细看,她能看到他的手上有蜥蜴一样的鳞片,同样有暗沉沉的黑色泽。她正悚然地想,难道他的脖子,脸上都是这样的鳞片,他已经将头抬了起来。

他有双绿色的眼睛;女神看见了。她想到,他在惊讶什么呢?

女神一动不动地盯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身体僵硬。白衣男人忍不住上前,轻轻扶了扶她,她才移开眼,身体不助发抖。“您没有事。”白衣男人只好说,“您没有事。他也是您的孩子;他不会伤害您的。”

红衣男人哈哈大笑:“你看到了吗?”他对着高台下说,“好朋友,你吓到她了。不寒而栗!”

“...母亲?”

男人说。

“母亲。”他的兄弟回复,轻快得像吹口哨。

他还是跪在那;她能用余光看到他,对着她轻轻眨了眨那双绿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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